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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的留学生活(日本时代)

(2006-08-20 22:30:37) 下一个

乌托邦一样的流浪

—我的留学生活—

1、I came from 八女

我一直在不断地怀疑自己否定自己、同时也坚定自己相信自己——比如:我来日本干什么?深造?充电?开眼界?……美丽的借口千千个漂亮的理由万万条——好像哪个都靠得上又好像哪条都不沾边。既来之则安之——过去已过去,我是个不拘泥于过去的人,且看我现在到底在日本干什么?!

我们学校的副校长,面试时坐在我对面主考,和一切大人物要堆下笑脸解决底层的紧张的亲民政策一样,他笑眯眯地从眼镜后睥睨着我:最近去八女了吗?

我们留学生会的干部,在多次公私兼顾大吃大喝被我发觉后,他们诚恳地说:靠!我们想你一定在八女忙才没敢打扰你!轻轻就抹去了嘴角的残汁还顺便抹去了我的怒不可遏。

我们国际交流会馆的管理人阿姨,把对谁的都是一样的甜蜜的“ 空尼奇哇 ! ”到我这儿就生生地吞回去,换成了不容置疑的“下次去八女的时候,记得带茶叶给我,要玉露……”

……

突然我反应过来,什么时候,我和八女,居然已经要构成我在日本的主流生活了!关于我的话题,我的寒暄,我的生活从什么开始贴上了—— I came from八女?一个中国大好青年,告别了深圳舒适的现代生活,不远万里来到日本,却又远离东京远离都市,一头扎进一个农村小城,和一群种花种稻种茶的日本父老乡亲打成一片——难道我是国际共产主义战士?在星星之火地发展地下党?企图从农村包围城市地策反?!

2、木鸡书院和MEDAKA塾

八女是什么?——福冈县八女市;八女有什么?——八女茶、电照菊、石灯笼和佛坛、日本纸等传统工艺;八女在哪里?看地图——西日本,九州,越过福冈市区——尽管向西部偏僻的农村看过去——对,就是那儿,筑后川和矢部川之间的农地,面积不大,近 40 平方公里;人口不多,不到4 万人,号称“农业与历史、传统文化的町”。这样巴掌大块地方,在中国那也敢叫“市”?!估计勉强算个镇。我和八女,怎么就说不清道不明地扯上了?去福冈DOME看棒球比赛,解说员兴奋地嚷嚷:今天的入场者是4万2千5百多人!我马上就反应过来:好家伙!全八女的男女老少都来,还得给其它城市好几千个友情座位!——八女,真小啊!还不说它的三化典型——高龄化、少子化、过疏化!其实,我颠颠地来回跑着的,还是这八女市里头号农村八幡校区——老板(我教授)告诉我那里是八女的西藏!

是,老板钟情八女——他甚至舍了东京的小家,为了“西藏”的大家——一个人把家给搬那儿去了,那是一幢建于明治 41年的传统日本建筑,宽大古朴,光榻榻米就有100多张!屋主以前是私塾先生,后人早迁到大阪,只剩下这栋大屋萧瑟在杂草丛生的庭院里。我还在深圳扮演白领阶层的时候,老板和他的学生还有当地人民驾着挖掘机扛着各种工具浩浩荡荡地开进去,一不怕苦二不怕累地战天斗地,硬是敢叫旧貌换了新颜——榻榻米贴了新的,障子糊了新纸,新装了现代厨卫设备,门前诺大的庭院芳草茵茵樱木葱茏——这些,我都是在老板的《艺术环境企画论》的课上看录像照片得来的印象。“看看!看看!明治41年的和风建筑啊!多好的木头!多好的结构!”学建筑出身老板激动地比划着,深情地百讲不厌。

最初我怎么也搞不懂老板跟八女的关系——他嫌弃大学校园水泥建筑物太多嫌弃东京的水难喝嫌弃每天回家的电车挤汽车塞——我要回八女!——他的口头禅——为此他干脆在八女的明治豪宅前挂了个“藤原第二研究室”,然后居然把住民票(相当于我们的户口本)也移到了八女市役所!他和当地人民——种花种稻种茶的父老们吃吃喝喝,酝酿出一个类似勉强会(类似于学习小组)那样的 NPO组织,据点就设在明治41年的建筑里,兴致所至,命名为“木鸡书院”——中国人的我当然明白“齐王斗鸡”的典故——父老乡亲们可就惨了,现在不明白得还大有人在呢!不过他们并不关心出典,有个称呼就好,虽然有点别扭。

两年前我第一次去八女,完全是自以为小资的乡间小游,和一群日本学生跟在老板后面大呼小叫,在木鸡书院合宿住了一晚,没有空调没有电扇的明治 41年的待遇至今难忘,蚊子简直就是B52,第二天起来惨不忍睹——那次同时还从德国回来了两个研究室前辈和他们的朋友,他们占用了老板的房间和客房,老板和我们一样浑身斑斑点点。再去八女是蒙老板错爱,献宝一般地带我去“露一手”——无非青椒肉丝麻婆豆腐红烧肉,来的都是父老乡亲,拎着酒提着菜,象驻地居民慰问子弟兵一样,推杯换盏觥筹交错中,我看到身高184厘米的老板红着脸大着舌头开心得像个孩子,最后当众在厅中酣然如梦——而父老乡亲们还在该喝的喝该整的整该唠的唠——这在日本,我真是第一次见。

老板和八女的乡亲们为 NPO 组织也命了名: MEDAKA 塾 ( MEDAKA是一种小鱼 )。 “ めだかの学校は,川の中……”意思来自于这首日本人人会唱的童谣,大家都是清清小河里快乐游来游去的小鱼——除了自谦需要学习的意思,还有一点小小得意—— MEDAKA 这种小鱼儿,只能生存在很清澈的水中。 一来二去,加上老板不遗余力的宣传鼓吹,我也顺势成了八女“西藏”小有名气的外国人, MEDAKA 塾 就真成了我在日本的快乐老家——每次去的时候,从田里忙活的老人到小酒店善良的夫妇,从放学的孩子到路上的谁谁,会一路招呼到木鸡书院——然后马上就会有正好不忙的父老乡亲亲自来接见我,顺便请我喝杯咖啡吃块蛋糕等人聚齐了之后直 奔 親 英 的小酒馆,那里有 親 英 打回来的野猪钓回来的 鮎 鱼,还有熊本名产马肉刺身——遗憾的是,现在我也不能吃几乎所有的生鱼生肉!“ 你这个小巴嘎 ! ”乡亲这样为我的没有口福摇头叹息。

3、我们去深圳

因为我的介入, 2002年,MEDAKA 塾 的海外研修理所当然地选定了香港——深圳——广州。以前他们还组织去了杭州的龙井村,看了上海的外滩和马戏——问他们上海研修心得,父老乡亲们神往地回忆道:真是好吃啊!那么多的菜!

因为种花种稻种茶分工不同,按各人的时间,我们去深圳也是兵分四路:我和老板各自率队,同天出发但一个从东京一个从福冈;两天后是种花的元田小组,再两天后是混合军服部小组。跟老板预定的接头地点是离罗湖最近的上水车站,他们比我们早一小时到香港。没想到在台北转机的时候,自以为经验十足的我居然误了飞机!同行的檀和猪口去吸烟区过烟瘾,我在附近逛免税店,回候机厅的时候居然就走错了!该死的中正机场看通告一点不方便,猪口看着一架腾空而起的国泰公司的飞机开心地说:哈哈,这个和我们坐的一模一样嘛!——根本就是我们要乘的飞机!

从香港到深圳还有一道海关——对于父老乡亲们来说,这真是麻烦!不断地出国入国填表出示护照——所以各队人马聚齐深圳,见面的时候好像劫后重生感慨的不行。你只要去问问隈本深圳之行有什么感受,他一定会激动地告诉你:哎呀!那么大的香港机场!那么多的人要赶着去深圳!我感觉只要一松手就要和元田永远地失散了……所以我们这两个噢吉桑(上了年纪的男人)也不管不顾地一直互相挽着臂搂着肩……直到今天,只要一喝酒,只要一说到去中国, 隈 本就变成了祥林嫂。

按照日本人的习惯,我在行程里安排了深圳博物馆和广州白云山顶的广东博物馆。开始有老板同行,乡亲们很投入很认真地看着,不停地逮着我问长问短,不少人掏出簇新的笔记本写写画画,各种相机咔嚓咔嚓很热闹,非常好学的日本农民。在从深圳去广州的高速巴士途中,老板和乡亲们发扬日本的传统,一个一个对着麦克风讲述自己的感想,半套话半真心;国内的朋友没见过这阵势,看傻眼了,当话筒传到手里时,一时半会还不知说啥好。后来乡亲们再三地邀请朋友来日本旅游,朋友想了想,说:只要不让我用麦克风讲话,我就去!到广州老板先回日本了,我因有其它事务暂时将乡亲们委托给朋友——朋友先带他们去粤海饮地道的粤式早茶,然后去白云山。我的乡亲们嘻嘻哈哈推推嚷嚷就去了酒楼,虾饺凤爪牛肉丸金钱肚陆续上来,乡亲们顿时觉得这么好吃的东西没有啤酒怎么行呢?于是众目睽睽下,清晨热气腾腾的早茶市里,我的乡亲们很节制很收敛地干掉了17瓶珠江,还意犹未尽地感叹:原来除了青岛还有别的啤酒也不错!!然后大巴将这一行人带到了白云山,不过两层楼的展览大厅,隗本和川口据说率先就喊爬不上去了——顺势就坐在下面等大家——大家也顿时觉得看不看都无所谓,还是找个凉风悠悠的地方眯一觉接着再去什么地方吃好喝好。朋友急得给我打电话,我就听见电话那头乡亲们七嘴八舌地说“没事没事,反正先生都不在,看博物馆也没啥用!”

除了八女市公务员服部一直对从渔村发展起来的深圳的现代化程度赞不绝口感想连篇,其他人估计完全没有弄明白“特区”什么的,大部分乡亲很怀念深圳的脚底按摩——觉得和上海相比物美价廉。临行之前买土产,我自己一头扎进沃尔玛,隈本紧跟着我,几乎是我拿什么他拿什么,其他乡亲有观望者也有自己行动的,最后发现我和隈本完全一样几大袋,川口给自己买了件李宁牌——他们都觉得是奈克,我也不好多说什么。更多的同志是在经由台北时在免税店买哪里都能买到的巧克力作为土产——我就搞不懂,这算哪门子土特产?!

4、峨嵋行

从深圳回来后,议员川口强烈推荐我再次率队前往中国——对象是八女市议员。 问他们想去哪里看什么——回答是“ 你看着办吧! ” ! 正好我 9 月要带老板和师兄弟们去三峡,就建议他们去峨眉山。 7名议员中,除了川口较年轻一点,大都是老人了,最大的政次79 岁。我们千辛万苦地赶到旺季的峨眉山,仗着流利的成都话捡了不少便宜,又仗着老年人众多得了不少照顾。相信有不少人都是奔着金顶的日出来的——可是我们的老同志纷纷表示清晨3、4点起不来(谁让他们晚上总在房间里喝带来的日本酒到深夜的?!),干脆等太阳出来了再上顶——我爬了无数次峨嵋,还是第一次等太阳出来后才上顶的!从雷洞坪到金顶还有1·5公里山路,滑竿的生意非常好,意外的是——上去的时候老同志们很轻松地就爬到了缆车站,滑竿们无比痛恨我没有游说成功,看我的眼神好像我是汉奸。真是郁闷!真正到了舍身崖看云海茫茫叹红尘万丈,老同志们充分表现了日本男人爱流泪的特点,激动地说:这一生可能就这一次了!感谢您了!几个头发花白的头颅在我面前低下去,再抬头的时候老泪纵横。下山的时候我刚想开口劝他们试试滑竿——他们早被滑竿们绑架似的抬着飞奔而去了!

去乐山的路上,正好可以看到富饶的天府之国的金黄稻田。“快看呀!”突然老同志们哗啦站起来扑到窗口上看西洋镜——我也扑过去——原来是收了早稻的农民把稻子沿公路晒着——我小时候经常干这个!政次解释说,现在虽然不干了,可是真感到亲切呀!于是我临时改变计划,在一个小村庄停车吃饭,简陋的小餐厅并没有因为来了外宾就手忙脚乱和准备大干一场,淡定的老板夫妇将就摆在外面的那些本地蔬菜,非常从容地一会儿就摆满了一桌。我很担心川菜的油重味重不对日本人清淡的胃口,加上不时上有苍蝇来偷袭,下有餐厅老板的狗来揩油——没想到爬山归来的老同志们心情好胃口就好吃嘛嘛香全部一扫光!那么辣的麻婆豆腐啊!一点汤水不剩!

虽然再三给他们介绍过乐山大佛的大、资料也每人一册——当大佛君临头顶的时候,议员们全傻了。正好赶上乐山大佛1200年诞辰,只见两条巨长的黄飘带从大佛双肩垂下,煞是壮观。议员们纷纷在庄严的大佛前合掌许愿——我估计大概都是为来年的再当选而祈求我佛慈悲——我佛果然慈悲!今年四月的选举中,去过乐山的议员们不仅全部再当选,川口更是八女市最高选票,政次当上了议长!

回到日本后,议员们在八女最好的餐厅招待我作为谢礼,宴会结束后居然大家围着三呼万岁!后来在八女的徐福像落成典礼上又见到这些议员朋友,免不了一通问寒问暖以及对峨眉山的缅怀——面对传说中的徐福,我也开始相信那是真的了——传说当年徐福率领500童男童女出海为秦始皇寻找长生不老之药,突遇风浪,船毁人亡,徐福被浪送至九州,为八女乡亲所救。徐福传授了很多中华文化给当时落后的九州人,深受当地人民敬爱,死后就葬在八女——现在的童男山古坟据说就和那时的历史有关。

5、我们的中文班

MEDAKA 塾 的事务局长檀是我在八女最好的朋友之一。檀早年在大阪工作,后来回到八女接手他父亲遗留的印染工房——我老板最佩服檀的,是他在“西藏”八幡校区最早使用苹果 G4以及把很多加工业务放在中国——因为这样,他一直坚持自学中文,说得很不错。檀推荐我去八女中央公民馆教他们中文,以前的老师刚好回国了。反正今年老板去了荷兰且我也没什么事情,于是就答应了。

我们的中文班共有14人,平均年龄大概近70岁——年过半百的檀几乎是最年轻的学生!

桥爪是个 86岁的老太太,永远和原坐第一排很认真地看着我;小岛是退休教师,83 岁,据说以前还当过议员,读书的时候声音洪亮如铜钟,永远心直口快地帮助别人回答问题。我第一次去上课的时候,突然山田一声“起立!”然后这些可爱的老人们七零八落地站起来,七零八落地大喊“老师好!”然后深深地一鞠躬!这可都是爷爷奶奶级的人物啊!吓得我手忙脚乱,也不知他们从哪学来的这一套标准礼仪,面对一个个花白头发的老人的“敬礼”,折杀我也!真是汗不敢出!然后他们争先恐后地向我卖弄中文水平,山田朗诵唐诗“离离原上草”,高桥说SARS的中文是“非典型性肺炎”,小岛则带领大家高唱“小时候妈妈对我讲,大海就是我故乡……”太古老的歌曲,我都记不住歌词,同学们则完整地唱出来送给我做见面礼。

中文班的水平也参差不齐,79岁的山田以前当过小学教师银行职员和干过旅行社工作,中文水平足可以和大学中文系学生媲美——当然发音不地道,文法和文学史那可是没啥说的,成语更是了如指掌随心所欲地使用。 而理发师井上也是号称学了 12 年中文,但结结巴巴表达很差且记忆严重不好,完全不及他同样学了 12 年的交谊舞来得潇洒流畅,经常上课上着就睡过去了——估计是一下班就跑来了,辛苦啊!石松是八女民俗民艺博物馆的工作人员,理论水平不错就是说不好;小岛好像永远在旅游——每次他都像变魔术似的是从书包里掏出冲绳的 名果 北海道的玉米巧克力还有青森的苹果酱,哗啦啦地堆在我的讲台上,大声地嚷嚷道:全部给你!都给你!原造句的时候就说“小岛有的是钱!”最近一次老人家刚从埃及回来——扔在我桌子上的是榛子粉!包装盒上是看不懂的文字,问怎么吃,小岛摸摸没有头发的脑袋,不好意思地笑道: 嘿嘿, 忘了!桥爪 趁机 很轻视地说:送人东西不知道吃法不如不送!小岛反驳道:我回去想起来打电话告诉老师!

忘了说了,小岛和桥爪是一对很有意思的老人。桥爪虽然年纪最大,但完全看不出老态,说话慢声细气很温柔。她像和小岛赌气一样,总是要别扭一下。我向她提问“你是哪里出生的?”后面的小岛早大声地帮她回答了“她是本地人!”桥爪就很生气地回头瞪了小岛一眼:我不是!小岛不服气地说:那你说你是哪里人 ?桥爪娇声道:我是土著!于是全班大笑!小岛不断地送我各地土产,我只好回家东翻西找回礼,没想到桥爪也使上了劲,把家里的腌梅干呀 味噌汁 拿来送给我——我在回礼上脑袋都想痛了,可两位老人还没有收手作罢的意思!

森田是每年都要去一次中国的 72岁的民俗学老师,今年因为非典没能成行,他很遗憾,打算明年去丽江——如果我还活着的话!森田笑嘻嘻地说。而我的心情就有些沉重——我很害怕哪一天就看不到谁了,而这又是很正常的自然规律,所以一个人悄悄难过。

最近原突发心脏病住院了,这消息让我很不安。原好像是残留孤儿,曾经在中国生活过好几年,现在还讲得一口山东话做得一手好面食——据说以前就是卖包子为生,很受好评。 80岁的原一个人生活,一个女儿已经过世了——他很平静地介绍自己的生活,我的眼泪都快下来了。原的口语和听力都是最强的,几乎成了我和学生们之间的最佳翻译——特别是那些不好解释的习惯用语。现在原突然生病了,教室里有些寂寞,而我,则是非常牵挂和担心。

这周上课的时候,我没有用教科书,而是在黑板上写下了“感想”两个字——我想和老人们聊聊我正在看的电视剧《大地之子》。因为放送时间在晚上 11点,对于早睡早起的老人们可能有些无理——没想到我刚说了NHK的电视剧,他们就大声地用中文回答我——《大地之子》!原来每个人都在收看!而且都是第3 遍了!我们很投入地讨论,尽量全部使用中文,令我感动的是他们也非常喜欢朱旭的演技,甚至记得他的名字!关于战争老人们是亲历的有发言权的,虽然说不出什么大道理,但他们这样发自内心地喜欢中国热爱中国文化是和他们作为日本人的负罪感分不开的。大家最喜欢的人物就是朱旭饰演的陆一心的中国父亲,也喜欢那个年代跨越战争的仇恨跨越国境的中国人民的博大爱心和一腔真情!“我喜欢中国人博大的心胸”——这是森田当场造的例句。

我知道我在这个中文班只是暂时的“老师”,很快我就要离开他们;历经风雨的老人们更加明白人生的短暂无常——所以他们是乐观的开朗的。私下里我宁愿早点结束这个中文老师的工作,就这样离开我们的中文班——好让老人们永远健康快活地存在于我的记忆里,我怕那种真正的告别,担心“也许我告别,将不会回来”——写到这里,我不能控制的,泪落满襟。

6、清晨的朝市

在我的留学生活里,还有一样东西紧紧地联系着我和八女——八幡的朝市。早在上个世纪 70年代超市就迅速普及日本,成为人们日常生活的消费主流——到了经济高度成长衣食无忧的今天,大家好像突然发现我们的圈子越来越窄我们的话 题 也越来越少我们甚至对面不相识!

我老板是个严重怀旧的人,也是个以传统为荣但思想却常新的勇于实践的学者。因为八幡校区是典型中的典型:高龄化、过疏化和少子化,八幡小学的学生不足百人且年年递减,八幡校区没有巴士没有医院当然也没有超市——大家几乎以车代步——所以以老板为核心的 MEDAKA 塾在 1999年的秋天创办了八幡朝市,每月第二第四星期天的早晨8点到10点,附近的乡亲们在JA(日本农协)仓库自由买卖新鲜的蔬菜水果、咸菜豆腐、新米点心——当然,羊毛出在羊身上,自产自销的游戏。

我很快就爱上了八幡的朝市——为此我必须清晨 5点过就要起床、乘一个多小时的火车,然后MEDAKA塾的谁谁开车来接我再驱车15分钟左右才能赶到。从最先参加《艺术情报设计演习》课程的大群学生中的一个,慢慢变成朝市的一员,我在朝市的工作是为所有参加者送上一杯早晨才挤的新鲜牛奶——免费的,这是MEDAKA塾为大家提供的营养服务。渐渐大家也习惯了我,几乎没有人拿我当外国人留学生看,新来朝市的乡亲们总以为我是八幡谁家的女儿,知道我是中国人后更喜欢和我聊几句中国或者一些鸡毛蒜皮——清新的早晨,热闹的八女方言,互相打招呼问好的大爷大妈……喜欢这样自然的温情脉脉,喜欢这样放松的乡间生活——不用化妆,拖着拖鞋,头发随便一挽就来了;檀80多岁的母亲做得一手好咸菜,每次总是自己骑自行车驮着小凳呀咸菜来去利落,老人家的笑容灿烂如电照菊,总能深深地暖进心底,触动某个柔软的地方。偶尔老人也跟我抱怨檀嫌她的咸菜有味儿不肯用车帮她搬运,“哼!有味儿!难道他吃得还少啦?”老人自己一笑,露出一口整齐洁白的牙。我忍不住羡慕她牙好——“嘿嘿!假牙!”老人大笑,得意又不好意思的样子。日语中有个词语“生存的意义”——原本为了让老人不孤独让大家可以更好交流沟通的朝市,不仅是老年人的一项“生存的意义”——也慢慢成了我真正的乐趣。

朝市的出店者,既有江口夫妇那样的老夫妻经营药材蜂蜜,也有井上父子三人带来刚磨的豆腐;公务员服部是 MEDAKA 塾的灵魂人物,你永远无法从他饱满的精力无穷的干劲上看出来他是一名尿毒症患者!他的妻子和女儿每次都带来自家的蔬菜或者鲜花;檀的母亲总是和卖鸡蛋的志贺在一起有说有笑,退休的邮局职工中村帮朋友照看日本手工点心摊——每次都会送我一盒,什么都不说地往我手里一塞——还有服部,好像我是个小孩,总要给我买点什么吃的,一盒草莓,一瓶汽水——这些简单的吃喝,点点滴滴的温暖,是怎样鼓舞着激励着远离故土的我呀!无论怎样的疲累怎样的孤独,无论多大的压力和艰辛,我风雨无助地坚持着去朝市——不是八幡的乡亲怎样地需要我——而是我需要,需要八女清新的空气清澈的河水美丽的稻田、需要那里大家的笑容乡音的问候亲切的感染——现在,老板去了荷兰,轮到我经常嚷嚷“我要回八女”了!

7、从矢部川再回到长江

从地理和历史来看,北部九州的矢部川是不能和万里长江相提并论的,但我的老板却教导我把这个不能比较的比较当成了学术课题—— 中国目前的 经济飞速 发 展是令世界 瞩 目的 —— 但很多地方 发 展的同 时 也在没有 长远 眼光地破坏 —— 与其 说 等将来再来声 讨 和追 忆 ,不如退而 结 网,在 发 展的同 时进 行保 护 和有效地利用 —— 老板 一 厢 情愿地 认为 这个 研究 课题 也是十年二十年几十年后中国必将 进 行的 课题 。比如三峡工程,如果不是搬迁不是被淹没,大家能注意到原来三峡有上千的文物和独有的民 风 民俗 吗 ?可惜 …… 永 远 地沉在水底了才大 报 小 报 地《告 别 三峡》!! 我的研究 课题 是:通 过对 中国 长 江三峡流域和日本九州矢部川流域的 调查对 比和分析, 关于 由地域固有 资 源衍生的生活文化 资 源的旅游 文化学 研究——我来自巴山蜀水,长江养育我长大,我热爱长江——我能为母亲河做点什么呢?这是多年来我一直反躬自问的话题,也是困扰我的东西。感谢八女,感谢矢部川——让我再次明白了我的母亲河是多么的美好和神圣,让我清楚了生我养我的三峡地区有那么多的民俗文化艺术需要保护需要活用,也让我在长大成人之后再回故乡能够平静地面对相对落后的经济和父老乡亲们渴望富裕生活的急切心情—— 2002年夏天站在废墟一片的万县码头,遥看百年钟楼,百感交集——“为什么我的眼睛满含泪水,因为我深情地爱着这块土地”!从长江出发,经历风风雨雨,我必将回到长江——来日本能让我清醒且坚定地朝这个目标奔去——我知道那不是乌托邦,我知道我不会永远流浪——矢部川带我回到长江,八女陪我找到乌托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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评论
hey3g 回复 悄悄话 好文章!不过看看本文前6节和第7节口气的变化, 哈...
俺也算半个四川人.
爱吃土豆 回复 悄悄话 现在的日本年轻人,对于中国了解不多,好感不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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