个人资料
正文

江南罡风吹浮萍——东晋建国后的内耗:王敦、苏峻、祖约之叛 2

(2006-08-22 20:31:36) 下一个
作者:赫连勃勃大王 回复日期:2005-2-16 10:32:40    东晋草创之际的首次大内哄      晋元帝永昌元年(公元322年),王敦引兵内向,以诛讨刘隗为名,向建康进军。王敦的心腹沈充立即在吴兴起兵,响应王敦。行至芜湖,王敦又上表,声讨元帝的另一位心腹刁协。   晋元帝览表大怒。他自以为大局在握,马上下诏:   “王敦恃宠生骄,敢肆狂逆,疏言无礼,意在幽囚朕躬。是可忍也,孰不可忍!今亲率六军以诛大逆!”   恐怕谯王司马承在湘州举兵扰乱后院,王敦派人去说服这位老王爷。   司马承对元帝忠心耿耿,叹息道:“吾其死矣!地荒民寡,势孤援绝,将何以济!然死得忠义,夫复何求!”一口回绝了王敦。见谯王不从,王敦就派自己的表弟、南蛮校尉魏义率两万精兵进攻长沙。   元帝忙招还戴渊、刘隗回军,入卫建康都城。   刘隗喜见王敦举兵,刚入建康,当着文武百官的面,意气自若,洋洋大言,表示要一举消灭王敦。入见元帝,他又与刁协一起劝说元帝尽诛王氏全族。“帝不许,(刘)隗始有惧色。”   王敦起兵痛快。最倒霉的要数留在建康城内的王导。要知道,造反谋逆,最起码是要诛三族的大罪。王导是王敦堂弟,惴惴之情,自不待言。这位大名士天天带着王邃、王彬、王侃等在朝廷任职的王氏宗族二十多人,跪在宫门外待罪。   一边是王敦兴大兵直杀建康,一边是王导素服待罪,晋元帝司马睿还真不知如何处理。   尚书左仆射周顗入宫面君,跪于门下的王导高声哀求:“伯仁(周顗字),我以宗族百口托付您!”   周顗没有答理王导,“直入不顾”。   入宫后,周顗向元帝盛称王导忠诚,深加求护。这位周伯仁真是中国历史上罕有的大好人,如果换了别的文士出身的大臣,肯定对王导满脸悲悯,拍着胸脯大言要搭救“老同事”,入宫后,又会百分百肯定自告奋勇充当抄家先锋,不劝皇帝杀掉王氏九族才怪。   周顗大名士,喜饮酒。与元帝商议政事后,于宫中痛饮,尽醉而出。   王导一行人还在门外长跪。见周顗晃晃悠悠出宫,又膝行而前,大呼求救。周顗仍旧不答理王导,醉乎乎对左右从人讲:“今年看我杀取诸贼,取斗大金印系肘后!”   回家后,稍待酒醒,周顗又亲自上表元帝,“明(王)导无罪,言甚切至。”   所有这一切,王导全然不知,认为周顗不救自己,内心深恨。   在周顗等人的谏劝下,元帝命人还送王导朝服,并于在宫中召见。王导跪地叩首,说:“逆臣贼子,何代无之,不意今者近出臣族!”   元帝闻言下座,光脚走至王导身边,扶起这位老好人,表示绝对相信王导的忠诚。   公元322年四月,元帝下诏,以王导为前锋大都督,以戴渊为骑骑将军,共讨石敦。同时,又下令征虏将军周札(吴中大族周玘之弟)守建康石头城,以刘隗统军守金城。元帝本人亲自身穿甲胄,出城巡示诸军。   王敦大军,从芜湖沿江而下,很快逼近石头城。由于痛恨刘隗,王敦想首先进功金城。深受王敦厚待的杜弢降将杜弘劝言:“刘隗手下死士甚多,未易一举攻克;不如首攻石头城,周札刻薄少恩,兵不为用,攻之必败。周札一败,刘隗门户已失,也定然败逃。”   石敦听从杜弘之意,并以其为前锋,猛攻石头城。周札对晋元帝本来就三心二意,没做什么抵抗,大开城门迎纳杜弘军入城。至此,王敦占领了建康的军事要地石头城。    作者:赫连勃勃大王 回复日期:2005-2-16 10:41:55    听闻败讯,元帝着慌,忙命刁协、刘隗、戴渊合军进攻石头城,并令王导、周顗、郭逸等人三道并进,一齐出战。   所有这些人,大部分都是文臣,兵战斗策非其所长,加起来也不是王敦的对手,“兵皆大败”,一时间四散狂逃。   刘隗、刁协慌忙入宫,跪伏于元帝面前连称死罪。元帝也流泪呜咽,劝两人出逃避祸。两人表示,“臣当守死,不敢有贰。”元帝仍遣人对这两个老人旧僚给马派从,让他们出宫逃命。刁协年老,又素无恩信,一出宫身边从人就全都逃散,老头子很快被人砍掉脑袋,送至王敦处邀赏;刘隗脚力健,连滚带爬,昼伏夜行,最后跑到石勒的后赵避难,有幸捡得一条狗命。   按理讲,王敦并非造反。刁协伏诛,刘隗逃走,他应该入宫面君才对。但王敦“拥兵不朝,任士卒劫掠,宫省奔散。”晋元帝司马睿真成了孤家寡人,身边只有值勤的安东将军刘超和两个太监侍立,静待王敦兵士的到来。   元帝脱掉戎装,身着朝服,派人向王敦传话:“公若不忘本朝,则天下尚可共安;如其不然,朕当归琅琊以避贤路。”本来元帝得帝位就是侥幸,此话有七、八成是真。   王敦不答。其实,这位王大将军也不失厚道。当初,他与堂弟王导竭尽忠心拥戴司马睿这位晋室疏宗为帝,如今,乘胜凭势,完全可以幽禁废杀司马睿。但王敦没有下手。   元帝见王敦不搭理自己,没辙,只得命公卿百官齐去石头城拜见王敦。从感情、心理上讲,元帝也不见得有多么悲愤,他自己依靠王氏家族的扶植才得立为帝,王敦真把他废掉,他也没什么话好讲。   王敦与众臣见礼已毕,居于上座。首先,他戏问手下败将载渊:“前日之战,有余力乎?”   戴渊坦言:“岂敢有余,但力不足耳!”   王敦又问:“吾今此举,天下以为如何?”   “见形者谓之逆,体诚者谓之忠。”戴渊不卑不亢,语带讥讽。   王敦也笑。“卿可谓能言之人。”   戴渊此人,是吴地数世强宗。“有风仪,性闲爽,少好游侠,不拘细行。”当年大才子陆机带着数船行李去洛阳,戴渊与一帮哥们见财起意,前去抢劫。“戴渊登岸,据胡床,指麾同旅,皆得其宜。”陆机在船上望见,知戴渊非常人也,大声叫道:“卿才器如此,怎会作此盗贼之事!”戴渊感悟,投剑而起,与陆机成为挚交。司马睿到江东后,戴渊深见亲信。   略作沉吟,王敦又对周顗埋怨道:“伯仁,卿负我!”   周顗依旧一脸不在乎。“公戎车犯顺,下官亲师六军,不能成功,使王师奔败,以此负公!”   周顗“少有重名,神彩秀彻。”“周仆射,时人谓‘言谈之林薮’”(《世说·赏誉第十八》)“世目周侯,嶷断如山。”(《世说·赏誉第五十六》)但此公好酒,当初在西晋,能日饮一石;过江后,日日沉醉,略无醒日,时人称为“三日仆射”(意思是一醉三日)。一次,与一位刚从北方逃难来的老友对饮,两人喝掉二石酒,竟把对方活活喝死。此外,周顗雅望非常,以戴渊之豪放,在其座不敢多发一语;以王敦之俊爽,每见周顗都面红耳赤,冬天寒日也要连连扇面;刚过江时,王导曾与周顗狎饮,乘醉倚枕在这位大名士的腿上,指着他的肚子问:“这里面有什么呢?”周顗豪语道:“此中空洞无物,然足容卿辈数百人!”其豪放事迹,皆有类于此。   表面上,事情至此告一段落。晋元帝下诏大赦,并封王敦为丞相、都督中外诸军、寻尚书事。王敦也不给皇帝面子,“并让不受”。   元帝内心不安,他在广室殿召见周顗,问:“大事渐息,二宫无恙(指元帝自己及皇太子司马绍),诸人平安,大将军(王敦)看来还不副所望吧?”   周顗回答:“皇上、皇太子自可万全,臣等尚未可知。”   有人劝周顗趁机外逃,被他拒绝。“吾备位大臣,朝廷丧败,宁可复草间求活,外投胡、越邪!”真正一条好汉子,磊磊落落,虽常因酒废事,不失铮铮直臣。   王敦手下的参军吕猗,曾在戴渊手下做事,深有过节。他劝王敦说:“周顗、戴渊,皆有高名,足以惑众。先前明公质问二人,他们一点愧色也无,令人痛恨。若不除之,必有再举之患。”   王敦深觉吕猗之言有理。但毕竟周、戴两人名望太大,王敦自己下不了决心,但试探性地向堂弟王导征询意见:“周顗、戴渊,南北之望,无疑可以做三公吧?”王导不答。   “作尚书令、仆射之官总可以吧?”王敦又问。   王导仍旧默然。当时跪于宫门之门,数次哀求周顗在皇上面前为自己家族求情,没有得到对方任何反应。对此,王导耿耿于怀。   王敦会意。“这样的话,应该杀掉两人才对。”   王导仍旧无语。   于是,王敦下令逮捕周顗和戴渊,押至石头城处决。   路径太庙,周顗放声大骂:“天地先帝有灵,贼臣王敦,倾覆社稷,枉杀忠良,陵虐天下。上天有灵,当速杀王敦!”押送军人惶恐畏惧,忙上前用利戟对周顗当口就刺。虽血流至踵,周顗仍颜色不变,举止自若,观者纷纷流泪。   不久,王导在中书省翻捡他失势时朝廷官员呈给皇帝的疏奏,发现了周顗为解救自己而上的奏书,内容极赞王导忠诚,申诉备至。王导这才知道自己做了小人,执表流涕,悲不自胜,对儿子们说:“吾虽不杀伯仁,伯仁由我而死。幽冥之中,员此良友!”(“吾虽不杀伯仁”之典,由此而来。)   说句公道话,王敦之祸,实属元帝司马睿因听信刁协、刘隗两人之言排挤王氏宗族而自招。刁、刘二人,器量浅狭,不能容物,致使“权臣发怒,借其名以誓师”,但最终倒大霉的,反而是周顗和载渊这样的仁厚长者。    作者:赫连勃勃大王 回复日期:2005-2-16 10:56:07    王敦大权在握,以堂弟王导为尚书令,以堂弟王舒为荆州刺史,以堂弟王彬为江州刺史,以堂弟王邃为徐州刺史,以亲兄王含为卫将军、都督扬州江西诸军事,“改易百官及诸军镇,转徙黜免者以百数;或朝行暮改,随意所欲。”   长沙方面,谯王司马承终于力不能支,被魏义攻败,自己也被活捉,关在囚车里押送武昌。走至半路,王敦派人一刀结果了这位志大才疏而又不失忠梗的司马老王爷。   权力使人腐败,极权使人极端腐败。“(王)敦既得志,暴慢滋甚,四方贡献多入其府,将相岳牧皆出其门。”他最宠信的,当属吴地大族沈充和他的老乡钱凤,对二人言听计从。凡有得罪沈、钱的官员,必死无疑。这两个人土豪出身,“大起营府,侵人田宅,发掘古墓,剽掠市道”,使得士庶怨恨,皆望其早败为幸。   公元322年年底,王敦率军还武昌(今湖北鄂州),遥制朝廷。   不久,元帝司马睿“忧愤成疾”,病重而死,时年四十七。   元帝至死,王敦也没有去朝见他。值得重点说明的是,元帝确实是病死善终,不是被毒死、刺杀、绞死等暗杀。失势君王中,元帝也算运气比较好的一位。史家评价他“恭俭之德虽充,雄武之量不足。”最最奇怪的是,就连总为尊者讳的史家也明言,“恭王妃夏侯氏竟通小吏牛氏而生元帝”,也就是说司马睿其实并非司马氏的后代,而是一个姓牛的小官吏与夏侯氏私通之子,也真真天下奇闻。东晋一百年天下,原来并非司马血脉在帝系流动,果真天道循环,以报司马家族开基者的阴毒残忍。   元帝死后,王导受遗诏朝政,皇太子司马绍继位,是为东晋明帝。改元太宁。         王敦最后的下场   东晋明帝刚刚继位三个多月,一直体虚多病的王敦也有日募途穷之感,加强了篡位的准备步伐,“讽朝廷征已,帝手诏征之”。他自己不好在没有借口的情况下带兵入建康,反而暗示明帝,要皇帝下诏征召他入朝,以做到“名正言顺”,然后再顺水推舟,按部就班地也过把皇帝瘾。   明帝年青果锐,危急时刻坦然不惧,写亲笔诏书让王敦入京,这样一来,反让王敦感到有些进退两难。   王敦想谋逆,但其宗族诸人并非一味跟随。王导不必讲,一直是以宗族安全为最高利益,拥戴帝室。王敦堂弟王棱屡次劝谏,被王敦派人暗杀;另一个堂弟王彬为人忠直,“谏之甚苦”,差点被杀。荆州刺史王 也是王敦堂弟,知道王敦要起事,马上和王导站在一起,秘劝东晋明帝加紧准备,谋讨王敦。   顺便一提的是,王敦移镇姑孰,“入朝”建康之前,听从钱凤之言,族灭了吴地最大的地方势力周氏。周札时为会稽内史,“一门五侯,宗族强盛,吴士莫与为比。”钱凤是沈充老朋友,自然要替沈氏出力。“江东之豪,莫强沈、周”,周氏一灭,自然沈氏家庭在江东就无人可比了。于是,王敦诬称周氏一家密谋不轨,派沈充等人提众兵,尽灭周氏。可叹的是,王敦失败后,沈充一族也被诛除殆尽,吴地土生大族至此烟消云散。还有值得一讲的是,周札的父亲是周处,京剧《除三害》的主人公。周处年少时,“好驰骋田猎,不修细行,纵情肆意,州里患之”,与南山猛虎、长桥大蟒合称为“三害”,后在陆机陆云兄弟劝诫下幡然自新,发奋读书,既为能臣,又为上将,在与氐人作战中英勇战死,被晋朝追赠为平西将军。周处当时还有文集传世,著《默语》三十篇,《风土记》以及《吴书》,真正的文武全才。   大事临发的关键时刻,王敦却病势加重。他自己无子,其兄王含的儿子王应过继给他做儿子。于是,矫诏拜王应为武卫将军作为自己的副手,拜王含为骠骑大将军。   钱凤作为谋主,也非常焦虑,便问王敦:“脱有不讳(万一您病重“过去”了),王应能承继大事吗?”   王敦倒是明白人,表示:“非常之事,非常人所能为。王应年少,岂堪大事!我死之后,莫若释兵散众,归身朝廷,保全门户,上计也;退还武昌,收兵自守,贡献不废,中计也;及吾尚存,悉众而下,万一侥幸,下计也。”   钱凤为自身计较,认为“公之下计,乃上策也”,与沈充等人定谋,准备王敦一死即兴兵作乱。   东晋明帝年青英果,才兼文武,不象他老爸元帝那样窝囊。审时度势后,他决定先发制人,以司徒王导为大都督,并命大臣温峤、郗鉴等人各领兵马,下诏讨伐王敦。   王导深谋远虑,率宗族子弟先为王敦“发哀”,造成王敦已死的假象,“众以为(王)敦信死,咸有奋志”。看来王敦名头确实大,如果身子骨硬郎,晋明帝、王导加上一班文武诸臣还真不是他一个人的对手。   “(王)敦见诏,甚怒;而病转笃,不能自将”。晋人崇信卜筮,王敦便让其记室参军郭璞算上一卦。   郭璞本来就反对王敦起兵,胡乱掐指,便回答:“不成功”。   王敦怀疑郭璞 与朝里温峤等人关系密切,听说又凶卦,坚信郭璞胳膊肘往外扬。他压住怒气,问郭璞:“你再算算我能活多久。”   郭璞想了想,说:“考虑刚才的卦象,明公起事,必祸不久;若住武昌,寿不可测。”   王敦大怒,问:“卿寿几何?”   郭璞自知不免,答:“命尽今日日中。”   王敦立命军士收斩郭璞。    作者:赫连勃勃大王 回复日期:2005-2-16 10:57:40    郭璞,字景纯,河东闻喜人。大文学家,大诗人,大卜筮家,大风水家。其所作《游仙诗》意象新奇,开中国山水诗先河,文采富艳,意境深远,诗作有“中兴第一”之称,大可摘录一二以飨读者:   京华游仙窟,山木隐遁栖。朱门何足荣,未若托蓬莱。临源挹消波,陵冈掇丹荑。灵溪可潜盘,安事登云梯。漆园有傲吏,莱氏有逸妻。进则保龙见,退为触藩羝。高蹈风尘外,长揖谢夷齐(其一)   翡翠戏兰苕,容色更相鲜。绿萝结高林,蒙茏盖一山。中有冥寂土,静啸抚清统。放情凌霄外,嚼蕊挹飞泉。赤松临上游,驾鸿乘紫烟。左把浮丘袖,右拍洪崖肩。借问蜉蝣辈,宁知龟鹤年?(其三)   不仅能诗,郭璞还善作赋。其作撰《江赋》、《南郊赋》等,皆词藻伟丽,不拘一格。当然,作为中古诗人,郭璞许多诗赋作品现在已鲜为人知,但在当时是开一代风气之先的大师级人物。   晋明帝作太子时,与郭璞、温峤、庾亮“皆有布衣之好”,关系非常亲密,难怪王敦怀疑郭璞与自己有贰心。   《晋书》之中,郭璞 大名与大炼丹家,大化学家葛洪并列一传,而并非与一群医士和卜士列入《艺术传》中,由此,足见他在当时的重要性。他不仅撰有卜筮大全《洞林》一书,又注释《尔雅》、《三苍》、《山海经》、《楚辞》、《子虚赋》、《上林赋》等典籍数十万言,诚为学问大家,才兼儒道,为一代宗师。活该倒霉,郭璞这么一个聪明人,竟也为王大将军临死垫背,正所为“善为人谋而掘于谋已”的人物。   公元324年八月(晋明帝太宁二年),王敦以诛温峤为名,让大哥王含等率五万多水陆精兵,一时并进,直奔建康杀来。   假使明帝司马绍是孱弱之主,王敦可一举成功。但这位青年皇帝有“文才武略,钦贤爱客,雅好文辞”。大战之前,以万乘之尊,司马绍竟能自己微服出行,带几个从人骑兵至姑孰,侦察王敦的兵力部署情况。明帝穿着普通,但相貌不凡。他的母亲荀氏一族是燕代一带的人,有鲜卑血统。   听兵士讲营盘附近有个长着金黄胡须的人四处转悠,王敦于病床上闻声惊坐,大叫:“此必黄须鲜卑奴来也!”忙派骑兵四出追捕。明帝见势急,飞驰驰奔而去。一路上,每有停歇,就让人用冷水浇马粪,追骑见马粪冰凉,认为来不及追赶,止马当地。“帝仅而获免”。如果推举皇帝级的“孤胆英雄”,东晋明帝司马绍应该数一数二。   王含是王敦大哥,可是龙弟鼠兄,才能相差甚远。越城一战,明帝属下将军段秀(鲜插段匹磾之弟)以千把号人大败王含,并斩杀前锋将何康。   听闻大哥出兵即败,王敦大怒:“我兄,老婢耳。门户衰,大事去矣!”本想强撑病体,亲去前线指挥。无奈病入膏肓,刚坐起身就一阵眩晕,摔倒于床上。很快,王敦就病重身死,时年五十九。   《晋书》记载,王敦死前表示要王应即位为帝,先立文武百官,然后再为他发丧。想来想去,殊不可解。王敦深知自己将亡,不可能还思前想后让不争气的过继儿子王应称帝以招灭族之灾。成王败寇,败者一方的“事迹”只能由“胜利者”汇述了。   王应真是死狗扶不墙。形势如此严峻,他既不明言称帝,给部下一个当开国功臣的“盼头儿”,也不为王敦发,更不思忖攻守谋略,天天与手下几个狎客纵酒淫乐。至于王敦的尸首,被这个不肖之子用席子包裹起来,外面涂了几层厚蜡,埋在议事大厅地下。假若王大将军死后有灵,天天躲在大青石板下面,静听逆子(应该是逆侄)在他上面大玩 Group sex,丝竹声声,肉搏阵阵,一辈子以豪爽著称的驸马爷、大将军,也只能哀叹自己命运不济了。   晋明帝方面,又派出吴兴人沈桢去诱降王敦的铁杆死党沈光,许以司空高官。   沈充关键时刻非常象条汉子。他拒绝了明帝的“好意”。“三公之位,应由望美才高的人担当,岂是我辈能及。以此甘言厚币诱我,不敢生受。况且大丈夫相交共事,当存始终,岂能中道变易,果真如此,世人能容我反复之举吗!”言毕,沈充提兵,直奔建康,率万余人与王含合军。   沈充虽有侠义之风,战非所长。有人建议他决挖玄武湖水倒灌建康,乘大水舟行而进,可一举成功。沈充犹疑,不能从计。   相持之间,勤王兵马纷纷赶到,尤其是临淮内史苏峻所率兵众,战斗力很强。沈充、钱凤两人一合计,觉得苏峻等人远道而来,兵将疲困,应该先发制人,便合兵主动进攻建康城。两军交战,沈充等人还占了先机,把东晋军队打得节节败退,一直追杀到宣阳门。   叛军正清除路障,准备一举攻城之际,本以为远来疲惫不能出战的苏峻等人忽然率众冲击,横击沈充、钱凤。   沈充等人大败,手下兵士掉入江水中淹死的就有三千多人。未及喘息,东晋刘遐一军又大破沈充于青溪。   最草包的当属王含。好几万劲卒在手,他没有配合沈充进攻建康,只是在一旁观望、逻巡。得知沈充败讯后,更是三十六计走为上,连夜烧营夜遁。   王含带着儿子逃往荆州,想投靠堂弟王舒。不料,迎接他们父子的不是热酒美食,不是殷勤笑脸,而是冰冷的锁链。六亲不认的王舒把堂兄、堂侄锁起,话也不多说一句,当众扔入江中淹死,以“实际行动”与王敦、王含划清了界限。   钱凤跑到阖庐洲,被本是同一阵营的寻阳太守周光斩杀,拿着他的脑袋到京城“诣阙自赎”。   兵败如山倒。沈充慌不择路,闯入昔日手下将吴儒家避难。古语云,“有急莫投亲旧”。吴儒一脸坏笑,把沈充诱至复壁内,咣当一声把一大块石头挡在暗外门。他爬到高处,自上而下笑着向老上司说:“我可得三千户侯啦。”(晋政府当时以五千户侯悬赏斩钱凤,以三千户侯悬赏斩沈充。)   沈充倒也冷静,仰头对沈儒讲:“封侯不足贪也。尔以大义存我,我宗族必厚报汝。若必杀我,汝族灭矣。”   吴儒小人,当然不信“死灰复燃”之理,与僮仆数人矛刃俱下,把沈充活活捅死在狭窄的夹壁当中,又割下沈充脑袋到京城领取封赏。   沈充江东几代大族,枝蔓繁广,临死之前一段话,也是有恃而言。但他自己万死不想不到的,替他报仇的不是沈姓亲族,恰恰是他自己的长子沈劲。王充之乱平定,钱凤、沈充不仅本人被杀,依王朝律令,谋逆造反至少要诛三族。沈充之子沈劲命大,竟然在乡人的庇护下捡得一条性命,没被东晋政府抓去砍头。如逢王朝盛世,这种父亲造反儿子得活的机率几乎是零,但东晋偏处一隅,强敌在邻,世道纷乱,没过多久,逢上皇帝生日、婚庆、诞子等喜庆大赦,沈劲就又冒出市面,并率人把吴儒一家杀个干干净净。吴地土豪自相鱼肉,东晋政府也乐于他们窝里斗,又是子报父仇的大孝之举,道义上也受到各方支持。沈劲不仅报得父仇,又以侠勇之名名扬四海。“(沈)劲少有节操,哀父死于非义,志欲立勋以雪先耻”,他自告奋勇过江抵御北虏,屡次与慕容燕国兵将争战,东晋穆帝升平三年(公元359年),沈劲以五百兵士坚守许昌,抵御慕容恪。不久,兵败城溃,沈劲不屈而死,被东晋朝廷追赠为东阳太守。   如此,青史之中,父亲沈充附于“逆臣”王敦传后,儿子沈劲竞赫然列于“忠义传”中,可见血统之论,诚无真凭。   至于王敦,盖棺论定,封建史家也不得不承认他的功绩:   “王敦历官中朝,威名素著,作牧淮海,望实逾隆,弼成王度,光传中兴,卜世延百二之期,论都创三分之业,此功固不细也。”   笔者以现代人眼光,觉得王敦也不失为一刚烈大丈夫,敢爱敢恨,敢作敢当,而且他起事之因也是由于王氏家族成员受排挤,并非完全出于个人野心。刁协、刘隗小人煽风点火,钱凤、沈充激成祸难,叹只叹时兮命兮,不佑英雄。身死之后,还被东晋政府刨出尸首,死都死了,还被扶跪着,斩去头颅。   王敦死后,虽然亲兄王含、继子王应被杀,但琅琊王氏并未被牵连,反而因讨伐王敦有功而有多人获加官进爵:王导以司徒进位太保,王舒迁湘州刺史,王导堂弟王彬为度支尚书,王氏一大家子多人位进不衰,仍旧是东晋世宗豪族的翘楚。       作者:赫连勃勃大王 回复日期:2005-2-16 10:58:53    一波刚平一波又起   平定王敦之乱后,晋明帝司马绍不久即病死,年仅二十七岁。虽然只当了三年左右的皇帝,史臣对他还是有很高的评价:“帝聪明有机断,尤精物理。于时兵凶岁饥,死疫过半,虚弊既甚,事极坚虞。属王敦挟震主之威,将移神器。帝驱骑遵养,以弱制强,潜谋独断,廊清大昆,拨乱反正,强本弱枝。虽享国日浅,而规模弘远矣。”   皇太子司马衍即位,年仅五岁,是为东晋成帝。   孩皇帝即位,明帝皇后庾氏以皇太后身份临朝称制,虽然明帝遗诏司徒王导录尚书事,与中书令庾亮一同辅政,但真正的权力都集中在庾亮一人手里——当朝皇太后庾氏是他亲姐,孩皇帝司马衍是他外甥。   庾亮,字元规,出身世族,大名鼎鼎。此人“美姿容,善谈论,性好《庄》、《老》”,是魏晋风度中的一个楷模人物,《世说新语》中常常指及此人。但在政治上,庾亮是十足刚愎自用、心胸狭窄的庸才。   明帝病重时,其舅氏虞胤为右卫将军,与左卫将军南顿王司马宗同掌禁卫军权。两人私人关系也不错,惹起庾亮的猜忌与不满。王导出于公心,与庾亮一起曾向明帝提醒,怕司马宗会与虞胤在明帝死后拥立司马宗的哥哥西阳王司马羕为帝。明帝不信,反而更加信任虞胤、司马宗。   司马宗、司马羕兄弟是汝南王司马亮的儿子(汝南王是“八王之乱”中第一个被杀的老王爷,而且他自己从未为乱,也被编入“八王”之中,确实冤的可以)。从辈份上讲,司马宗、司马羕是明帝的叔祖辈,也都是五十岁左右的半老头子,与元帝一系又为疏宗,应该没什么篡位的野心。但庾亮只想着明帝死后自己外甥登基的绝对安全,十分疑忌这两个司马王爷。   明帝病重时,庾亮半夜想入见,被南顿王司马宗呵止,吆喝道:“皇家大门是你们家大门吗,想进就进?”庾亮为此,更是对司马宗恨之入骨。   明帝弥留之际,庾亮声泪俱下,指称司马宗、司马羕与虞胤三人有逆谋,希望明帝马上“处理”他们。明帝不纳,反而让人把时任太宰的司马羕、司徒王导、尚书亮卡壶、车骑将军郗鉴、丹阳尹温峤以及庾亮等人叫在一起,共受遗诏辅政。   虽然如此,明帝死后,庾太后称制,孩皇帝幼冲,大权自然集于庾亮一人手中。王导主持朝政时,宽和驭下,深得众心;庾亮掌权,苛刻任法,颇失人心。同时,他对拥军在外的陶侃、祖约、苏峻等人深加猜忌,整日盘算如何提防这三个人。   陶侃时为荆州刺史,拥有荆、湘、雍、梁四川之众;祖约任豫州刺史,统管其兄祖逖北伐后占领的大片地盘。这两个人见明帝遗诏中褒进大臣名单里没有自己的名字,都怀疑是庾亮从中作鬼,删除了两人。此外,历阳内史苏峻,在平讨沈充、钱凤过程中居功甚大,手中又拥强兵数万,也存骄盈之心。   为了防备这三个外臣,庾亮派和自己关系不错的老友温峤任江州刺史,镇武昌;任王舒为会稽内史,以为声援。同时,他又派人大修石头城,以防万一。   母后临朝,皇帝冲幼,外戚专政,如此,祸乱之萌,已见端倪。   成帝咸和元年(公元326年)十一月,庾亮执政才半年多,就借口南顿王司马宗谋反,派禁兵去上门逮捕。司马宗拒战反抗,被杀;其兄西阳王司马羕也被降封为县王;已被封为虚官大宗正的前右卫将军虞胤也被贬为桂阳太守外任。庾亮此举,一点不是出自公心,大失天下之望,都认为他是剪除宗室,巩固自己的威权。   司马宗、司马羕兄弟与苏峻关系很好。事发后,司马宗手下有个亲信跑到苏峻处匿藏,庾亮派人去抓捕,苏峻保匿不交,惹得这位皇上大舅更是恶从心起。   六岁的晋成帝对外面发生了什么一无所知。有一天,学习功课完毕,忽然想起了什么,便问庾亮,“从前常常在殿中看见的那位白头发老爷子去哪里了?”司马羕、司马宗两个王爷,对成帝来讲是曾叔祖辈,宗室元老,都在朝会大殿上专门没有床位(坐床,以示尊宠)。   庾亮告诉外甥,“那个人谋反,已经被杀掉了。”   小皇帝一听,哭了。平日里司马宗对他很好,常常抱持他在宫游玩,白头白须的慈祥样貌,更使小孩子觉得亲切。   “舅舅你说别人作贼,便杀之;如果别人说舅舅你作贼,又当如何?”小孩子抽泣着,说。   庾亮闻言大惧,色为之变,也不知如何回答这位六岁小皇帝的问话。   庾太后很生气,用牙尺敲打成帝的脑袋,怒斥:“小孩子怎么说这种话!”显然是看见哥哥被儿子说得一脸惊惶,心中不忍。      苏峻因激怒起兵   成帝咸和元年(公元326年)底,后赵军队猛攻坐镇寿春的祖约。祖约多次上表请求救兵,“朝廷不为出兵”,其实是庾亮对此无动于衷。   寿春城坚,强攻不下,后赵军队就进犯淮南诸地,杀掠五千多人。这样一来,威胁到建康政府的统治,庾亮等人才着慌,忙下诏命王导为大司马,驻军江宁,以抵御后赵兵。危急时刻,幸亏苏峻派大将韩晃出击,打跑了后赵石聪所率的军队,危机暂时缓解。庾亮为了防止后赵军队再来,又准备在江南防线内开挖大塘充水作沼泽,使敌军骑兵不得驰骋。虽然此举有利于防御,但就把寿春城孤悬于大塘之外。本来祖约就深恨朝廷前番不派救兵驰援,闻知此讯,愈加怨恨。   后赵侵逼之患刚去,庾亮不仅没有厚赏击敌有功的苏峻,反而想先发制人,征召身在历阳的苏峻入朝。   王导老谋深算,劝庾亮说:“苏峻为人猜险,必不奉诏,不如暂先包容他,慢慢相图。”   庾亮不听。众臣大朝之时,他大言道:“苏峻狼子野心,终必为乱。今日征之,纵不顺命,为祸犹浅;若复经年,不可复制!”   王导不再说话。众臣惟惟。只有光禄大夫卞壶表示反对。“苏峻强兵在手,驻镇距京都又近,一天之内就可抵达,一旦有变,易成祸难!”庾亮不听。在外带兵的大臣、庾亮好友温峤闻讯,也写信多次劝阻庾亮,皆不听。   苏峻,字子高,长广掖县人(今山东莱州)。“(苏)峻少为书生,有才学,仕郡主簿。年十八,举孝廉。”永嘉之乱,各地人们纷纷筑坞自保,苏峻也在家乡结垒,有数千家归投其下,形成非常有影响的地方民兵势力。由于书生出身,苏峻才兼文武,又善抚士众,被当时晋朝的青州刺史曹嶷(此人反复,谁势力强就向谁称臣)惦计上,欲率军消灭苏峻。苏峻当时知道自己远远不是曹嶷对手,就率部曲泛海南渡,归于广陵。“朝廷嘉其远至,转鹰扬将军。”   王敦第一次起兵时,苏峻因卜卦不吉,带军一直迟回不进,退保盱眙。王敦二次起兵,苏峻因自己军力比以往强盛,毅然受朝命入建康,讨伐沈充、钱凤。南塘一战,苏峻与其将韩晃奋勇冲杀,首战告捷,奠定了最终的胜局。王敦之乱平息后,朝廷因功授苏峻冠军将军、历阳内史,封邵陵公。   有功于国,威望渐著,苏峻也自我膨胀,加之其“有锐率万人,器械其精”,是东晋数一数二的“王牌军”,便“颇怀异志,招纳亡命”,朝廷发饷运粮保有迟误,苏峻“便肆忿言”,口出不逊。即便如此,乱世重军阀,苏峻也没有造反的念头。   听说朝廷要征自己入朝,苏峻也心慌,鱼儿离不开水,花儿离不开秧,将军离不开大矛枪。真把自己从军队里调回“中央”,威权尽失,说什么也没用。于是,苏峻忙派属下司马入建康拜见庾亮,表示“讨贼外任,远近惟命。至于内辅,实非所堪。”   庾亮不许。同时,他又派人派军驻于苏峻军队左右,严加防备。   为了诱使苏峻入朝,庾亮以成帝名义下“优诏”,征苏峻为大司农,位特进,命其弟苏逸代领其军。大司农一职,位高职虚,明眼人一看就是个“幌子”。   苏峻上表,恳切地表示:“昔明皇帝亲执臣手,使臣北拒胡寇。今中原未靖,臣何敢即安!乞补青州界一荒郡,以展鹰犬之用!”话说到这份上,近乎哀求了。只要不把自己调离本军,随便让去哪儿都行。   庾亮“复不许”。   “(苏)峻严装将赴召,而犹豫未决。”事关重大,一去京城,深不可测,蛟龙失池,不及鱼虾。   苏峻的谋士任让劝道:“将军您求处荒郡而不见许,事势如此,恐无生路,不如勒兵自守。”苏峻大以为然,便不应朝命。   庾亮更沉不住气,遣使“讽谕之”,其实就是话里带刺软威胁,命苏峻立刻应召进京。   苏峻大怒,愤言道:“庾亮讲我要造反,我入京还能活吗?我宁山头望廷尉,不能廷尉望山头。往者国危如累卯,非我不济!狡兔既死,猎犬理自应烹,但当死报造谋者(指诬害他的庾亮)!”   起事之前,苏峻派人联络祖约。   祖约一直对朝廷愤恨,马上捎信给侄子祖涣、女婿许柳,让他们协助苏峻。祖约其人,虽是大英雄祖逖同父同母亲弟,但无论人品、才能都与其兄叛隔云壤。当初祖约在元帝手下做官,就是个超级“妻管严”,怕老婆要死。某晚在家外小妾处过夜,起床小便,被人乱剁一刀。祖约害怕,知道是老婆派人害自己性命,上奏元帝说要放弃在京城的官职。元帝不许,祖约竟私自跑出京城,躲避老婆的“毒手”,当时被司直刘隗狠狠参了一本。由于祖逖立功江北,祖约也日渐任遇。祖逖死后,朝廷命祖约代其兄职,为平西将军、豫州刺史。当时,祖约的异母兄祖纳就密奏元帝,认为祖约“内怀陵上之心,抑而使之可也,如假其权势,将为乱阶”,元帝不听,以为祖纳妒忌其弟贵宠。祖约到任,无才无德,士卒不附。加之后赵军连连围攻进逼,朝廷不加援手,祖约一直怨恨满腹。接闻苏峻密书,祖约大喜,马上加以迎合。   温峤听闻苏峻拒命,便想立刻率军趋卫建康。庾亮不予批准,回信说:“吾忧西陲(指陶侃),过于历阳(指苏峻)。足下无过雷池一步也(雷池在今安徽县,后来的成语“不越雷池一步”即出自庾亮言)”。   陶侃居荆州,拥坐上流之地,庾亮的疑惧也并非完全是空穴来风。就东晋(以后的南朝)而言,荆、扬二州是其政治、经济和军事中的,“江左大镇,莫过荆、扬”。荆州一直是“甲兵所聚”之地,不仅地理位置特殊,物资供应充足,而且荆楚风俗悍勇,又多当地“蛮僚”入充将士,战斗力十分强悍,种种优势,几乎全部占全。建康位居下游,虽九重帝居,群臣围拱,但只要荆州兵锋指下,京城马上岌岌可危。   王导的司马(军事参谋)陶回有远见,他劝王导:“苏峻军队未至,我们应切断阜陵,坚守江西诸渡口,彼少我众,一战可以制胜。如不先发制人,苏峻必占据阜陵,到那时人心骇惧,就难与争锋了!”王导转告庾亮。不从。   果然,苏峻军队先发,其将韩晃、张健一战而陷姑孰,粮米军资、舟船器械,尽落入苏峻之手。   建康大惧,京师戒严。朝廷授庾亮都督征讨军事的大权,派左卫将军赵胤为历阳太守,命左将军司马流带兵屯驻慈湖以抵御。328年春正月,温峤也入援建康,屯军于寻阳(今湖北黄梅)。   司马流宗室,素无计谋,本性又怯懦,“将战,炙不知口处”,仗还未打,吃东西连自己嘴都找不到,可见其胆有多小。苏峻的将军一攻而捷,杀掉司马流。   苏峻本人,连同祖约派遣的祖涣、许柳两人,共合军两万多人,渡过横江(今安徽和县),在陵口屯军。其间,晋兵数次来战,皆大败而去。苏峻、祖涣等人的兵士作战经验丰富,与后赵兵相攻都不会吃亏,所以,同台军(政府主力军)相遇,自然占据优势。   成帝咸和三年(公元328年)三月,苏峻军已经打到建康近旁的覆舟山(今南京太平门附近)。司徒司马陶回再次直接向庾亮献计:“苏峻知道石头城有重兵守卫,不敢直下,一定会取道小丹杨以南步行而来,应该在半路设伏,忽然邀击,可一举成功。”庾亮不从。   苏峻果然从小丹杨迂回而进,而且军队半夜迷路,扰乱不堪,假使晋兵在此设伏,可把苏峻等人一网打尽。“(庾)亮闻,乃悔之。”   眼见节节败退,三军总指挥庾亮自己不上前,又下诏派大臣卞壶任方面军统帅,与侍中钟雅等人率军在西陵与苏峻军队交战。双方一交手,晋军根本不是苏峻之敌,一战溃败,死伤数千。   苏峻军猛攻建康青溪栅,卞壶等人抵御不进,连连后退。苏峻又派人因风纵火,“烧台省及诸营寺署,一时荡尽。”   卞壶背创未愈,与左右力战而死,其二子也紧随其后,赴敌而死。卞壶老母抚尸而哭,叹道:“父为忠臣,子为孝子,夫何恨乎!”   云龙门附近,丹杨尹羊曼等人也都相继战死。   庾亮没办法,只得硬着头皮亲自出战,与诸将率兵士在宣阳门列阵。“未及成列,士众皆弃甲走。”可见,这位天子大舅是何等不得人心。   无奈,庾亮只得带着三个弟弟与赵胤等人乘船逃奔寻阳,依附温峤。   苏峻兵士冲入建康台城。王导与四个大臣急忙奔入内宫,抱着孩皇帝登上太极前殿,共登御床,以身体护卫着龙种小童。   “时百官奔散,殿省萧然”。叛军入宫后,大声喝斥殿上几个人出来。   侍中褚 朗声答言:“苏冠军(苏峻军号是冠军将军)来觐见至尊,军人岂得侵逼!”   叛军没接到命令,不知如何对待殿上君臣。经褚侍中呵斥,真还没人敢上殿。这些人便突入后宫,见什么抢什么,连太后左右侍人也遭受劫掠。   苏峻为泄忿,放纵士兵在京城四处抢夺,“裸剥士女,皆以坏席苫草自障,无草者坐地以土自覆,哀号之声,震动内外。”这帮兵士真是缺德,早春时分,把京城百姓抢收得一干二净,连里外衣服也不放过,真属穷凶极恶。不仅如此,他们又驱役百官,光禄勋王彬等人都被强迫负土至蒋山当苦工,沿途脚踹鞭打,形同奴隶。   “时官府有布二十万匹,金银五千斤,钱亿万,绢数万区,他物称是。”苏峻全部命军士搜抢一空。“御厨”们连给小皇帝做饭的原料都找不到,只能从仓库地上扫出几石抢劫后散在地面的米粒,煮粥给孩子吃。   苏峻完全控制建康后,“称诏大赦”,惟独庾亮兄弟不在原宥之例。王导德高望厚,苏峻对他连根毫毛都没动,依让他原官入朝,位在苏峻本人之上。   苏峻封自己为骠骑将军、录尚书事;祖约为侍中、太尉、尚书令;许柳为丹阳尹;祖涣为骁骑将军。   被庾亮降职废居于家的弋阳县王司马羕等自拜见苏峻,猛怕马屁。苏峻一高兴,恢复他西阳王的位号,进位太宰,录尚书事。   万分焦心的温峤在寻阳苦等消息,迎来的都是丧魂落魄的庾冰兄弟,知道建康不守,皇帝落入苏峻之手,温峤放声大哭。   哭了半日,眼泪救不了国难,温峤只能和惹事佬庾冰商议平定苏峻之策。两个人一直提防陶侃,如今,也只能厚着脸皮,派人哀求陶侃出兵。   驻屯荆州的陶侃本来一肚子鸟气,对温峤派来的都护王愆表示:“吾疆场外将,不敢越局。”温峤哀求多次,就差点亲自去荆州跪求陶侃了,但老陶就是按兵不动。最后,还是王愆一席话,使得陶侃幡然感悟,戎装登船。   “苏峻,豺狼也,如得遂志,四海虽广,安有明公容足之地乎!”   于是,众人四处发檄,陈列苏峻、祖约叛逆之状,移告征镇,共同发兵。      苏峻之乱的最后平定   东晋成帝咸和三年六月(公元328年),陶侃亲率大军抵至寻阳。当地的朝臣将士均议论纷纷,以为陶侃来后肯定会先“诛庾亮以谢天下。”   庾亮又惊又怕,急得差点跳河。幸亏老友温峤出主意,让他亲自前往陶侃营帐拜见、道歉。   陶侃没有心理准备。忽然看见权倾一时、玉树临风的皇帝大舅跪伏于自己面前,口中喃喃道歉不停,也大惊失色:“庾元规竟拜我陶士行啊!”   “(庾)亮引咎自责,风止可观,(陶)侃不觉释然。”晋人就是这样天真、大度,崇仰人物风采。面对这样一个祸乱天下、引狼入室又曾要加害自己的权臣对手,放在别的朝代别的人身上,早就举刀当头剁下。但“魏晋风度”的魅力不可小觑,言语举止之间,竟可以化干戈为玉帛,化仇恨为友谊。   陶侃大笑,说:“君侯您大修石头城就是防备我,今天倒来求我办事了!”言毕,两人“谈宴终日”。   陶侃出兵,局势陡然改观。“戎卒四万,旌旗七百余里,钲鼓之声,震于远近。”   苏峻没想到陶侃会和庾亮讲和,忙从姑敦回军,还据建康石头城,分遣众将以迎战陶侃。     陶侃,字士行,鄱阳人。他孤贫,喜读书,入洛阳后,为张华所叹异。陈敏作乱江南,陶侃在江夏太守任上,屡次破贼。元帝至江东,陶侃多所赞襄,并在进讨王冲、杜弢的战役中立功不少,深得王敦举荐。但后来王敦又忌陶侃功高,差点杀掉这位自己曾竭力推举的将军。王敦之乱,陶侃坚决站在明帝一面。事平后,得授荆州刺史,征西大将军。“(陶)侃在州无事,辄朝运百甓于斋外,暮运于斋内。人问其故,答曰:‘吾方致力中原,过于优逸,恐不堪事,其励志勤力,皆此类也”。同时,陶侃本性聪敏,勤于吏职,恭而近礼,爱好人伦,终日敛膝危坐,日理万机。他还尤其憎恨属下赌钱、饮酒,斥之为“牧猪奴戏”,对犯者痛加鞭捶,无所宽怠。下属有“孝敬”他东西的,陶侃都问对方何由所得。“若力作所致,虽微心喜,慰赐参倍;若非理得之,则切厉诃辱,还其所馈”。在崇尚浮华清谈晋朝士大夫中,陶侃这样对政事身体力行的实干家非常少见,综理微密,非常人可此。尚书梅陶曾非常中肯他赞叹陶侃:“陶公机神明鉴似魏武(曹操),忠顺勤劳似孔明(诸葛亮)”。虽如此为世所重,“然媵妾数十,家僮千余,珍宝奇货富于天府”,没有百分百当成孔繁森式好干部。老头子富贵荣华,七十六岁时善终,有子十七人。最值得一提的是,他有个曾孙最有名――陶渊明。可见,富不过三代,到陶潜之时,已经穷得天天思量着是否“为五斗米折腰”了。   话说回头。苏峻为保险起见,打好手中王牌,便强迫小皇帝移迁至石头城。王导固争,苏峻当然不听。“帝哀泣登车,宫中恸哭”。小孩子年仅七岁,忽然从他所熟悉的皇宫被逼搬家,惊惧可知。   至了石头城,苏峻腾出一座空仓库作为孩皇帝的宫室,天天有事没事在小孩子面前放肆狂言。这苏将军也是丧心病狂,读书人出身,又曾有大功于晋,得势之后,竟天天对着一个小孩发威作福,可见被皇帝大舅庾亮气成了失心疯。   幸亏钟雅、刘超、华恒等几位大臣忠心耿耿,“臣节愈恭”,轮流伺候这位被幽禁的孩皇帝,并天天教他读书写字学文化。   双方接战,互有胜负。晋军取得较大胜利,当属温峤属下毛宝劫取苏峻送给祖约的万斛粮米,并斩杀贼兵近万。“(祖)约由是饥乏”,削弱了苏峻这只最重要同盟军的士气。   不久,陶侃率水军进至蔡洲,屯于石头城西岸的查浦;温峤屯军于沙门浦。苏峻登上烽火楼,远观晋军势盛,始有惧色。   庾亮立功心切,派手下督护王彰进攻苏峻,交战大败。惭愧之余,庾亮把自己的节符送交陶侃请求处分。陶侃倒幽默,派人转告说:“古人三败,君侯始二。当今事急,不宜数尔”。   诸军齐至石头城后,都想马上与苏峻决战,陶侃拿定主意,说:“贼众方盛,难与争锋,当以岁月,智计破之”。   众人不听,结果真的“屡战无功”。苏峻军队身经百战,骁勇凶悍,一般的晋军还真干不过这支队伍。   祖约方面,其侄祖涣被毛宝打得大败,合肥戍也被晋军攻占。不久,祖约诸将又暗中与后赵通谋,石聪、石堪等人引后赵大军抢渡淮水,里应外合,祖约丢弃寿春老巢,逃奔历阳。   祖约败讯传来,苏峻心腹路永等人害怕大事不济,劝苏峻尽诛王导等大臣,清空朝堂。苏峻一直敬重王导,不听。为此,路永等人对苏峻也起了贰心。王导听闻消息后,反而派人诱使路永归顺自己,并在十月间由路永引路,带着两个儿子奔逃出石头城,跑到庾亮驻军的白石。   双方相持之中,数次交锋,晋军多败。从石头城逃出的朝臣都讲:“苏峻狡猾有胆略,其徒骁勇,所向无敌”。温峤气得大骂:“诸君真是怯懦,怎么反夸贼人英勇”。及累战不胜,“(温)峤亦惮之”。   更要命的是,温峤军队军粮很快食尽,不得不向陶侃借粮。陶侃愤怒温峤等人轻易出兵,不答应借粮,并想撤兵再作打算。最后,毛宝自告奋勇,前去激劝陶侃,并亲自率兵烧毁苏峻在句容等地的军储。陶侃定下心神,恕气渐消,重新布置兵力,并分粮米五万石给温峤军队。   苏峻的军队,确实是善打硬仗的士兵。这些叛军不仅不理亏势穷,反而连连掉转头主动进攻晋军在建康周围建立的城垒。白石垒攻不下,他们又猛攻大业垒(今丹阳附近)。陶侃本想派兵往援大业,但他手下长史殷羡劝言:“我们的兵士不习步战,如果救大业而不胜,则大事去矣。不如急攻石头城,则大业之围自解。”陶侃从之。当时,吴县、嘉兴、海监、宣城等地战场,官军连连败绩,形势一片大坏。   如果此时没有出现一件离奇的偶然事件,晋军不一定打胜,双方苦战,麻杆打狼,没准哪天苏峻一生气,杀了孩皇帝和诸大臣,东晋王朝就玩完掉。这一离奇事情太不可思议,就像一个憋脚的小说家,为了偏帮理想中的正义一方给“坏人”安排一个离奇的死亡结局——苏峻阵亡!   事情的经过是这样——温峤和赵胤得知陶侃逼近石头城,龟缩已久的憋气终于演化为松人之胆。他们从自己垒中率步兵一万多人,南上列阵,想居高临下进逼叛兵。苏峻丝毫不惧,只率八千人出战迎击。对阵之时,苏峻的儿子苏硕与叛军勇将匤孝两人只率数十骑人马,冲着赵胤的前军就奔杀过来,竟然把晋军打得大败。   几十骑打一万多,这也是战争史上的奇迹。苏峻于阵中看得高兴,连饮数盏美酒,忙派人重赏那几十个得胜还营的将士。估计是太过估计自己的身手,苏峻对左右说:“匤孝能破贼,难道我本事不如他吗”!言毕,自己一人跃马冲入温峤那小部分要跑未跑正在犹豫的晋军军阵,身后只有数骑亲兵跟随,属下大军都还未缓过神来。   酒劲发作,风吹加颠簸,苏峻摇摇晃晃,平时的英武只剩下空架子。他突阵未遂,被立阵的晋兵用长盾和长矛阻挡不得前。见不能入阵,苏峻掉转马头,想就近趋上高坡,再掉转马头借坡势重新突阵。晋军阵中几个牙门将抓住这千载难得的机会,把因醉在马背上摇摇晃晃的苏峻当成活靶子,就近嗖嗖甩出数枝投矛,苏峻被洞穿数处,摔下马来。几个人急忙赶上前,挥刀剁下苏峻首级,肢解尸体,并在阵前把剩下的中间一截尸体焚烧(头颅四肢用作领功邀赏)。“三军皆称万岁”。   一切发生得如此突然,叛军一方只得眼睁睁看着主师被本来大败的晋军当成一只白切鸡“料理”了。   与一般的叛乱不同,即使首领被杀,叛军仍旧人心未散。苏峻的司马任让推戴苏峻之弟苏逸为主,继续与晋军抗衡。   苏硕悲惧之下,找到廋亮父母的坟墓,剖棺焚尸。一报还一报;“我爸爸尸体被烧,你父母尸体我也点着当柴烧”。   苏逸一方,也只能闭城自守。苏峻派外攻掠的诸将,闻主师死讯,也只好纷纷回撤。虽然仍能定住军心阵角,但苏峻的突然死亡,叛军锐气已泄,只能反攻为守了。   晋朝的冠军将军赵胤也恢复了精神,率军猛攻龟缩于历阳的祖约。眼见城守不住,祖约率家族及亲信数百人北逃,投降昔日的对手后赵石勒。   石头城内的晋朝侍中钟雅、右卫将军刘超等人听闻苏峻死讯,暗中积极活动,准备乘间带着小皇帝逃出石头城,投向四面屯结的政府军。谋发事泄,苏逸派任让去捕杀钟、刘两人。看见叛军兵士手执明晃晃兵刃,把正教自己习字的两个忠臣绑起,粗暴地往外推搡,孩皇帝上前抱住两人,悲哭不已,叫道:“还我侍中!还我右卫将军”!   任让倒干脆,当着小孩子的面,两刀结果了刘超和钟雅的性命。成帝还没见过这样血腥的场景,又悲又怕,昏死过去。   这一幕,实是叛军最后的疯狂。   公元329年三月(成帝咸和四年),数路晋军发起总攻,进击石头城。苏峻死后,叛军肝胆已丧,完全不见从前勇悍威猛的战斗力,很快就溃不成军,石头城被攻破。小皇帝被晋将救出,送回温峤的指挥船上。“群臣见帝,顿首号泣请罪”。这场景现在想来很可笑,一大群老大不小的文臣武将,跪在一个八岁小孩子面前大哭请罪,真是又壮观又古怪。   兵败如山倒。苏峻之子苏硕及韩晃等人,均在逃跑途中被晋军斩杀,昔日的能军强将,均成为自己人的刀下之鬼。韩晃勇将,被官军包围为高山之上,众人不敢下山。“惟(韩)晃独出,带两囊箭,却据胡床,弯弓射之,杀伤甚众。箭尽,乃斩之”。着实英勇。可惜如此猛将,没有在中原同胡人力战而死,却死于自己人内哄。   又到了秋后算帐的时刻。由于建康宫殿全在交战中被烧毁,群臣与皇帝都在原先的建平园(御花园之一)的小房子里处理政事。西阳王司马羕“附贼”,罪大,老头子和两个儿子一起被五花大绑,可惜司马皇族至今没剩下几个“宗室元老”,至此也被当众杀头。苏峻司马任让,与陶侃是多年的老朋友,陶侃“为其请死”。小皇帝虽然才八岁,又刚刚被众人救出,但两位忠臣被杀的情景仍历历在目。他对诸大臣说:“就是这个人杀掉了我的侍中和右卫将军,不可赦免”。孩皇帝虽是孩子,却也是皇帝。金口玉言,任让马上被拉出去砍了。   众人正在论功行赏,诛杀罪人之时,有军士气喘吁吁跑进来,把王导逃跑时未及带走的象征身份官职的节杖送了回来。陶侃掀髯,笑着说:“苏武之节似科乎您的不大一样”。   王丞相老脸一红,也不好回辨什么。   王导此人,虽当时被廋氏家族压抑了好一阵子,仍是开创东晋门阀政治的风云人物。东晋之帝即位时之所以要他同登御床,正是说明了当时的世家大族已一反西晋朝政治装饰物,成为东晋司马政权的主要依附和统治基础。元帝死后,晋成帝给王导亲笔信,其中也有“顿首”、“惶恐言”诸类的字眼,为历代帝王对臣子书信中所未有。孩皇帝成帝到王导家,见王导老婆竟然下拜,孙子见老奶奶的礼数。王导上殿,成帝也要起身示意。这完全不是皇帝对权臣的畏惧,而是出自内心的敬畏和尊宠。   士族和“仕族”本来同意,也称世宗,门阀,高门,世族,魏晋、南北朝时代,门阀士族的地位越来越高,皇权对他们的依赖也越来越强。但真正使世家大族成为政治统治中不可缺的关键力量,非王导莫属。   论平苏峻之功,陶侃为侍中、太尉,封长沙郡公;郑鉴为侍中、司空,南昌县公;温峤为骠骑将军,始安郡公;卞壶及死难诸臣皆加赠官谥号。激起兵变的廋亮上书诉罪,“欲阖门投窜山海”,又假模假式全家上船,准备外出京城当老百姓,被优诏拦阻,仍封为豫州刺史,出镇芜湖。   最后交待一下叛逃入石勒处的祖约。千辛万苦逃到后赵境内,“(石)勒薄其为人,不见者久之”。先前祖约之兄大英雄祖逖一直和石勒打仗,使这位大羯胡在河南寸步难行,势力萎缩得厉害,估计这也是他不愿见祖家人的原因。不久,石勒的谋士程遐又进言:“天下粗定,当褒忠除奸,当初汉高祖斩丁公(以其不忠于项羽),即是此意。现在,忠于事君者莫不提拨贵显,背叛不臣者尽加诛夷,这正是大王您广受拥戴的原因。祖约叛晋来投,主上您对他却不加处理,让臣等实为困惑。他叛臣来附,竟还大会宾客,与宗族宾客夺人土地,乡里为患,这样的人,留着也是祸害”。   石勒本来就自比汉高祖,又经程遐一窜掇,杀心顿起。于是,他派人送书信给祖约,表示:“祖君远来,一直因公事繁忙未得相见,可邀集全家宗族子弟,来京一见”。   祖约内心忐忑,临到觐见那天,假称自己患重病,躲在家里不出。发昏当不了死。石勒派程遐率大批军士把祖约全家“请”到邺城。   “(祖)约知祸及,大饮至醉”。到了邺城,祖家上下一百多男丁,全被直接押送东市开斩,无一得免。“(祖约)既至于市,抱其外孙而泣”。活得窝窝囊囊,死得也不清不楚。一奶同胞,兄是万古英雄,弟是一时鼠辈,真令人嗟叹不已。祖家妇女令被石勒下令赐给“诸胡”为妾婢。   被杀的一百多祖家男丁中,也有祖逖几个儿子,姓名皆不见史传。其嫡子(正妻所生)皆死,惟独一个庶子(妾生子)祖道重,当时仅十岁,被人救出,藏在寺庙中得活。二十多年后,石氏后赵灭亡,祖道重竟能逃出生天,跑回东晋,祖逖大英雄终能保存了一只血脉。   救祖道重的人名叫王安,是羯旌人,本来一直在祖逊手下作奴仆,一直得祖将军厚待。与石勒相持时,祖逊仁厚,有一天他拿出一大笔盘緾,对王安说:“石勒和你同属一个种族,你还是去投靠他吧,我这里也不缺你一个人”。在民族相互残杀的年代,这一举动实际对王安是一种深思熟虑的保护。王安归后赵后,即是“国人”,又能征战,很快就成为军队中的战将。至此,为报祖逖厚思,王安才冒死救出祖道重,保全了祖大英雄一滴骨血。   王敦、苏峻、祖约的三只军队,本来是东晋政权实力最强的军队。至此,这三只生力军皆在自己人杀自己人的内耗中烟消云散。值得庆幸的是,当时中原地区前赵和后赵正你打我杀争地盘,如其不然,东晋早就被胡人灭之掉,所谓“夷狄之相攻,或为中国之利”(王夫之语),因此,风云飘摇之际,祸起萧墙数次,而终能安然渡过危机,实为东晋君臣的万幸。   
[ 打印 ]
[ 编辑 ]
[ 删除 ]
阅读 ()评论 (0)
评论
目前还没有任何评论
登录后才可评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