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外婆家的事情--幼年凌乱的记忆

(2010-11-11 23:29:13) 下一个

爸爸妈妈当年结婚的新房是外婆家二楼正房,我出生自己独立睡小床之后,就一直在三楼和外婆一个房间。记忆中,外婆常年不下床,每年只是惊蛰之后到立秋之前一段时间偶尔下楼走走。外婆一下楼,左右隔壁老邻居们都当成一件大事情“阿姆下来了,天是要热了”。长大一点才知道,外婆有气喘病。因此,外婆在我的印象中,久久都是一个坐在床上,两手托腮,陷入永久沉思的清爽老太太。


说外婆清爽,一点不假。虽然常年坐在床上,每天也是一个鬏疏得光溜,一天早晚两遍从上抹到下。内里衣服换的很勤,都是素色中式的,有个阿姨隔天来一次洗衣服。我小时候没事情看过那个阿姨洗衣服,根本就不用肥皂,清水里搓两把就好了。还有就是,外婆在床上也是一块手绢不离手。小时候不懂,现在想想肯定是及时清除老年人的口水眼屎之类,所以外婆看上去真的很清爽,一点没有久病卧床的邋遢相。


应该说我从小是在双语环境中长大的,除了上海话以外,还得到过正宗宁波话的真传。看户口本上知道,外婆来自于越剧发源之乡,因此,听外婆说话赛过看越剧。在上海大半辈子,外婆从来不说上海话而照样生存。我从小也就随着外婆“咋啦咋啦,飕西飕西”(宁波方言:怎么了,什么)。


外婆床头两样宝贝,一是收音机,用来听越剧;二是一套《红楼梦》连环画。我还搞不清楚孃孃姨妈谁是谁的时候,却知道林妹妹和宝姐姐,手指连环画,一点一个准。是外婆给了我中国古典文学的启蒙教育,虽然她自己没上过一天学,不认识一个字。那套连环画陪伴外婆度过了一年又一年,直到现在还保存在我父母家里。上次回去一看,上面敲着我爸爸单位的 公章,好女婿。


外婆虽然和我们住在一起,但是火仓却是分开的。为此,我父母背了一段时间黑锅,其实那完全是我外婆自己的意思。她自己用的阿姨隔天来一次,洗洗衣服,带点小菜,烧好,可以吃两天。总之,经济上和我们分得很清。早饭,哪怕我爸爸送碗豆腐浆上去,她都一定要给回我爸爸三分钱。我爸爸很吼斯(上海方言,心里不爽的意思),不肯拿,做交通员的往往是我。有时,要跑上跑下好几次,真累。等到我自己有小猪储蓄罐就省事了,直接往里一扔,对外婆说,已经给爸爸了。


不要看外婆这么个坐在床上的老太太,那可是我幼年的绝对保护神。我妈妈曾经总结过,如果某一天到吃晚饭的时候我还不下楼,那肯定是做过坏事情了。任凭爸爸妈妈在楼梯口一遍一遍叫,我就是不下去,因为我知道他们不可能冲到外婆房间里来教训我的。等到他们上楼,和颜悦色诱导我说出所犯的错误,外婆总是在一旁长我志气“猫吓,外婆来咚”(宁波方言,不要怕,有外婆在)。讲完也就完了,下楼吃饭,皆大欢喜。


外婆在我看来很神秘的一点,那就是她的躯体仿佛是节气的预报器。每当她说起今天哪里疼哪里酸,接下来总要我妈妈去看看挂历,是不是什么节气到了,往往就是。真的很神奇,她还会讲出一连串的说词,反正都是和气候节气有关的。比方说,什么时候因为这一天怎么样了,所以另外一天会怎么样。我一直认为,老百姓嘴里口口相传的东西,就是中国古代的科学。只可惜,我现在完全记不得里面的词了。


据大人们讲,外婆的眼睛还能看到其他一些东西。虽然,我和外婆一直睡在同一个房间,一直到她过世。但是,我从来没有听外婆跟我讲过。下一篇就讲讲这些从大人们那里道听如说来的事情。


下集预告:道听途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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