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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一品诰妇到民国女杰》 第八章 斗富

(2023-10-14 08:31:05) 下一个

第八章  斗富

 

马吉樟到底身居翰林,每日在皇上身边侍读,面子自然不小,再加上刘耀德的银子足够,果然不几日便捐得了一个四品道台的补官。刘耀德大喜,重重谢过了马吉樟,然后叫仆役们打好仪仗,和马青霞一同往开封府回来。

半路上刘耀德早有想法,叫下人们先绕路奔了巩义县,直到侯占魁家宅子前才停下。下人们依着刘耀德的吩咐,把一早准备好的鞭炮都摆出来。刚放了不一会儿,侯家宅子里便奔出一片人来,为首的正是耀德大婚之日见过的那位管家。那管家见是刘耀德来了,也是一愣,库生高声喊道:“请候补延安府正五品同知出来拜见道台大人!”

那侯府管家一脸苦相,好半天才编出一句来,“这……侯大人他……他不在家。对,跟你一样,也出门儿了!”

刘耀德好不恼火,但也无计可施,只能一指侯府大门,大声喝道,“侯占魁,我知道你在家,你是不敢出来见我!那好,你听着,我要回开封府夸官,设宴谢客。有种你到开封来,喝我一杯酒。要是没种嘛,那你就接着出门儿,永远别在家!”

刘耀德的姐姐婉儿早几年便嫁到了开封,夫婿唤作雷沛山,家里也是开封城里数得着的富庶之家。耀德和马青霞赶到开封府,便来到姐夫家拜见。婉儿还是头一次见到马青霞,见果然相貌秀美,知书达理,不愧名门闺秀,心中也是十分喜欢,两人聊了一阵,又十分投机,便索性留耀德两人在家中多住几日,以近感情。耀德心中还打着在开封府好好夸官炫富一番,自然一口答允。

第二日耀德在开封城最大的得月楼摆下盛宴,把城内与桐茂典有过生意往来的商贾富绅全都请了来,整栋得月楼上下两层全无杂人,都是吃的刘家十一少的酒席。那开封城内稍微体面些的生意人,便是再忙,也都特意赶来吃上一杯,坐上一坐,和刘耀德寒暄一番,眼见一坛坛好酒流水般送进去,转瞬间便成了一个个空坛子再流水般出来。

如此喝了一个时辰,刘耀德已略有酒意,但一直等的那人却还不见,心头不免有些烦躁。这时旁边的张员外笑着问道:“刘公子,听说你成亲的时候,巩义侯占魁给你送了一份大礼,你愣没收?这可是真的?”

耀德撇撇嘴,道:“当然是真的。一听是他来送礼,我连大门都不出,直接让下人就给回了!”

另一旁的王掌柜听得奇怪起来,问道:“你们两家不是不对付吗?为啥他要给你送大礼?”

耀德笑道:“说起来话就长了,姓侯的显摆惯了,处处都想压着我。那年我捐了个候补知县,他赶紧上京捐了个候补延安府同知。他成亲的时候,哦,就是娶三太太的时候,我给了他封了五千两银子当贺礼。”

一桌人都不禁咋舌,还有人小声议论道:“五千两?五千两能补个实缺县老爷了!”

耀德轻蔑一笑,道:“要不是我娘拦着,我甩给他一万两!”

众人更是议论纷纷,喧杂中一个堂倌跑上楼来,唱道:“候补延安府正五品同知侯占魁侯大人到!”

众人闻听都停住议论,面面相觑,耀德却大喜道:“好,姓侯的有种!真来了!”

说话间就见一位身着缎面马褂,大腹便便的男人走上楼来,身后还跟着两个随从,那人远远望着刘耀德便笑道:“哟,刘公子!你果然在这儿啊!”

耀德冷笑着应道:“是呀。侯大人,我专程到巩义拜访,可你那管家说你出门了,没见着,实在是遗憾哪!”

那人自然便是侯占魁,听到这话不慌不忙地说道:“啊,是呀,出了趟远门。哎,刘公子,你成亲的时候,我派下人送去大礼,可他们回来说你不在家。我实在是闹不明白,你要是不在家,那府上是谁成亲哪?”

“成亲的自然是我。别的客人来了,我在家;侯大人来了,我就不在家了。我自个儿的家,想在家就在家,不想在家就不在家。”

侯占魁哼了一声,道:“看来,咱侯刘两家还得接着斗下去。那好,明儿个是腊八节,咱给开封添点热闹,咋样?”

刘耀德奇道:“你说吧,咋添热闹?”

侯占魁朝桌上众人都一抱拳,“各位,麻烦你们传出话儿去,就说我跟刘公子明儿个在这儿敞开了收古董字画。但凡家里有的都拿来,我俩叫价,看看谁花的银子多!”

刘耀德闻言一笑,也冲着众人抱拳行礼,“好啊,明儿个酉时,就请大伙儿都来当个见证!”

到了第二日,得月楼前挤得人山人海,竟比昨日来吃酒的人更多。其中许多人更捧着不知真假的瓶瓶罐罐,准备打着古董的幌子,来这换个好价钱。酒楼门前这时已摆好了一条长桌,上面蒙着红布,侯占魁和几位老夫子模样的长者就坐在桌后,旁边还堆着十几个大红柜子,柜盖全都开着,里面摆得满满的银子映着日光,十分耀眼。

 眼看着酉时已至,刘耀德却还不见人影,人们渐渐没了耐心,议论开来,有说刘耀德害怕了的,有说刘耀德故意骗了众人的,还有的催促侯占魁赶紧开始收购,不必再等的。侯占魁只有比众人更急,但也别无它法,只好耐着性子要众人又多等了半个时辰,看着刘耀德依然迟迟不来,侯占魁无奈,这便与旁边众长者一阵商量,最后由中间那位白须长者立起身来,大声说道:“今日开封的侯占魁侯大人,与尉氏的刘耀德刘公子约定斗富。现在,酉时已过,刘公子还没来,按规矩,不来者为负,我跟大伙儿宣布,河南首富是……”

没等他说完,人群外有人大喊了一声,“刘耀德刘公子在西校场开粥棚,送粮食呢!”

人群立时炸开了窝,众人都是闲着无事,又一窝蜂般拥向了西校场。果然见这里不知何时搭好了一溜苇席棚子,棚子下挤满了难民乞丐,都在狼吞虎咽地吃着稀粥馒头。桐茂典的伙计们两两一组,从远处抬来饭筐粥桶为难民们添饭,还有的搬来一袋袋粮食堆在粥棚出口。刘耀德、马青霞和几名桐茂典的掌柜就守在这出口处,向吃饱离开的难民们分发粮食。许多难民乞丐难掩感激之情,都纷纷跪下向刘耀德磕头,刘耀德又再一一拉起,好好宽慰一番,这才送走。

原来昨日刘耀德在得月楼扬言要与侯占魁斗富,雷沛山自然很快听说,回家便告诉了婉儿。婉儿知道自己弟弟脾气执拗,听不得劝,便来找马青霞商量。自入开封府后,马青霞时常见街上难民涌动,乞丐众多,打听后才知道是伊川一带连年遭遇了旱灾蝗灾,众多百姓无奈,只能背井离乡,跑到开封城来乞讨求生。现在既然耀德非要赌这口气,那与其让他糟蹋在收购什么古董上,还不如拿来救济难民,一能赢过侯占魁,二也能落得个好名声。马青霞如此一说,婉儿自是连声称好,当下便吩咐下人前去准备。待得一切安排妥当,两人这才告知耀德。耀德初时还不以为然,只说试试再看,等到今日见了难民们感激涕零的模样,心中也是老大不忍,不由暗暗钦佩这马青霞的安排。

再说那侯占魁原本准备了大笔银子收购古董,好一显富贵,不想被刘耀德抖了个花枪,竟赢去满城喝彩,心中十分不甘,转日便在得月楼前也设下粥棚,前来的难民不光送粮食,更加送二两银子。消息传开,耀德的粥棚下立时变得空无一人。刘耀德和马青霞闻讯赶来,见状不由皱起眉来。

马青霞思忖片刻,缓缓道:“开弓没有回头箭,只能往上加。他给二两银子,咱给五两,给那些遭难的人们当盘缠,让他们回家。”

耀德闻听有理,正要吩咐旁边的彭大快去,就听有个熟悉的声音喊道:“慢着!”

刘耀德诧异地转头望去,却见是刘树德和刘秉德走了过来,不由惊喜道:“哟,三哥,五哥,你们也来给我助阵了!来的正好,侯占魁那小子……”

不等他说完,刘树德便阴沉沉地打断道:“你斗得挺热闹是不?有了大面子了,是不是?”

刘耀德一愣,“三哥,你是啥意思?”

旁边刘秉德气哼哼地道:“老十一,你捐官、斗富,大把大把往外扔银子,风光得很!那可是咱刘家祖上的钱,总得知会我们一声儿吧?”

耀德不悦地道:“啥?我的银子咋成了祖上的了?”

刘树德道:“没错,银子是你这一支传下来的,可要是没有祖上打下的底儿,能传到你手里?”

刘秉德接口道:“就是嘛,你这么糟踏钱,对得起刘家祖宗吗?”

耀德冷笑一声,“嘿,我今儿个真不明白了,我的事儿咋就惊动了族里了?”

刘秉德大声道:“如今三哥是族长,定了新规矩,你得听他的!”

耀德不由瞅了瞅刘树德,“啥新规矩?”

刘树德缓缓说道:“老十一,我不是跟你说过,只要我当上族长,我会把咱刘家重新振兴起来。咋振兴?那就是有钱出钱,有力出力。你家人丁少,可是钱多,那就出钱,帮着没钱有人的户把买卖做起来,这不比你糟蹋银子好吗?”

不等耀德开口,马青霞忙插话道:“三哥说得对。耀德,你就不该跟侯占魁斗气,就该拿银子帮着族里的人。不过,三哥,事情已经到了这个地步,想收也收不住了。好在救济了难民,这些钱也不算白花。”

刘树德不满地瞥了马青霞一眼,道:“弟妹,你知书达理是个明白人,可这么大的事儿事先总得跟我这个族长言语一声呀。”

马青霞怔了怔,忙道:“哦,我对咱刘家族里的规矩不懂,这事儿……”

耀德却忍不住,气呼呼地道:“媳妇儿,甭听那个!族里就没这规矩!”

刘秉德却马上接口道:“以前是没有,可以后就有了!这是三哥定的!”

耀德冷笑起来,大声道:“三哥,我瞅出来了,你当上这个族长,是想把我的银子收回族里,归你支配,是不是?”

刘树德忙道:“不是这个意思,我刚才不是说了……”

“你说的我全都听明白了,你想当族长,原来安的就是这个心!”

刘树德道:“哎,十一弟,你怎么说话的?我安的啥……”

耀德打断他道:“行啦三哥,谁不知道谁呀?你心里是咋想的,这么多年是咋整的,我老十一再傻也能瞅明白!我以前忍着,啥也不说,不就因为我们家孤儿寡母,人丁少,说话不硬气吗!三哥,五哥,今儿个的老十一可跟以前不一样了,我娶的是巡抚家的闺女,我的内舅是翰林老爷,每天见皇上,通着天!哦,对了,如今我也是四品候补道台,是有功名的人!从今往后,我挺直了腰杆子,谁也甭想再欺负我们这一支!”

这一番慷慨陈词直说得刘树德脸上青一块紫一块,半天没说出话来,最后也只能狠狠瞪了耀德一眼,转身便走。旁边刘秉德一边跟着往外走,一边还冲着耀德嚷嚷道:“好啊,老十一,你反了天了!连三哥都不放在眼里,你……你就等着吧,等你回了尉氏,有你的好果子吃!”

转眼间两人便已走远,在一旁满腹疑惑的马青霞这才靠近来,柔声问道:“耀德,你今儿个是咋地啦?”耀德却突然一下蹲到地上,捂着脸大声痛哭起来,马青霞更慌了,忙也蹲下,急声问道,“耀德,耀德!你咋啦?”

耀德猛地反身一把将马青霞抱在怀中,满是泪水的脸上已露出笑容,“我说出来了!我真的敢说了!青霞,从今往后我硬气了!我真的硬气了!”

马青霞更是不解,又问道:“你这是在说什么呀?”

耀德却不答她,起身抹去泪水,露出一张自信坚定的面容,转身吩咐道:“彭大,你赶紧带着人上街吆喝,按刚才夫人说的,每人给五两盘缠,让他们回家!”

消息一传开,难民们又潮水一般拥回了西校场的粥棚。侯占魁哪咽得下这口气,当下又再宣布,前来吃粥的难民,不只送粮食送银子,更可以到侯家的船队干活,领取工钱。这下可把耀德愁坏了,刘家的当铺钱庄都用不了多少人,何况即使做伙计也要从学徒开始,难民们又哪做得了?只好再去求马青霞出谋划策。马青霞苦思了几日,倒还真想出个高招来。第二日彭大和众家丁便跑去街上吆喝,讲刘耀德出资十万两修复豫西各县农田水利,愿意回乡修渠的发给十两银子当盘缠,粮食一百斤,工钱照付!

难民们早就思乡情切,一听说有人出钱帮助兴修水利,或许今后家乡就能再不受旱涝之灾,自己也再不受背井离乡之苦,都是欢呼雀跃,恨不得插翅就飞回家乡去。那边侯占魁见势不好,忙又一个劲儿地抬高工钱,却哪里挡得住难民们的归乡之情,转瞬间便走了个干干净净。侯占魁气得牙根痒痒,但也无计可施,只能愤愤然将一排粥棚都砸了个乱七八糟。

一场斗富最后竟变成了赈济灾民,不光压过侯占魁,出了一口恶气,更换来万人称颂,刘耀德不由大喜。雷沛山和婉儿也都连声夸奖马青霞足智多谋,堪比女中诸葛,马青霞却不敢承受,羞涩地谦让了半天,最后又想起件事来,略带忧虑地说道:“这次虽然赢过了侯占魁,但只怕又已经生出别的事端了。”

刘耀德不解,怔怔地看她,马青霞只得又道:“只怕回到尉氏,三哥他们还要找你。”

那日刘树德来过的事情耀德并没有告诉姐姐,所以婉儿这才是头回听说,忙问道:“啥?三哥他们来了?”

刘耀德哼了一声,道:“来了,让我给撅回去了!”

婉儿一下变得愁眉苦脸起来,“哎呀,得罪了三哥可不是好事儿。娘不是老跟咱们说,让咱们处处……”

耀德打断她,大声道:“姐,那是以前,我还小,现在不一样了!”

马青霞听着两人的说话,又想起那日耀德的异样,心中疑云又起,忙问道:“姐,这到底是咋回事儿呀?”

“这个……”

婉儿迟疑着,不知该不该说,旁边雷沛山便咳了一声,说道:“婉儿,你是嫁出来的人了,还是不说娘家人的长短了。”

马青霞更是不解,又不好再问,只能望向耀德,耀德咬着牙,恨声说道:“他们要是真的撕破脸,尽管闹腾,我应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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