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在新中國的四十年(28) 香港畫展

我在新中國的四十年(28) 香港畫展

1986年6月在夢咖啡開幕酒會上，上海統戰部副部長陳福根同我說，想組織上海一些青年國畫家的作品到香港去展出，請上實主辦。我表示贊同，提出海外藝術界對中國油畫也很贊賞，可組織青年國畫油畫家聯合展出，陳福根認為很好。

當年上海油畫界已經由新一代開創局面，最傑出的一批新生代畫家，以美協油畫雕塑創作室夏葆元為中心，我三子 Jimmy 和他們非常熟悉，就由他去組織。我提出上實和國際知名的藝倡畫廊聯合主辦，更有號召力。藝倡畫廊主人董建平(金樂琦太太)，是香港船王董浩雲的女兒，董建華的妹妹，她在海外文化界非常有名，且上層關係多。陳福根也瞭解金太，就這樣定下來。

我回香港後請愛麗絲董吃飯談了這事，她十分願意，展出的作品要由她選擇。8月下旬我陪金太去上海，先拜會陳福根，然後去中國畫院看國畫，院長韓天衡和老畫家程十髮接待，展廳掛滿幾十幅作品，金太一路看一路搖頭，說全是老一套，這些東西拿到國際市場無人問津，陪同的韓天衡和程十髮十分尷尬，最後看到年輕畫家冷宏、陳家泠，才選定了一批國畫。老畫家程十髮的畫幾十年如一日，全部落選，他作為副團長赴港。再由 Jimmy 陪同去上海美術學院看已由 Jimmy 和一些畫家選定的現代派油畫，金太對上海青年油畫家的水準十分贊賞。

這次展覽由董建平取名為「上海繪畫——蛻變中的中國藝術」（A State of Transition Contemporary Painting from Shanghai），1987年4月1日畫家們由陳福根、程十髮帶領到香港。4月2日畫展開幕，由港英政府財政司翟克誠的夫人剪綵。畫展分油畫、國畫兩部份。油畫家夏葆元、洪基傑、李山、王達麟、張健君、Jimmy 六人，國畫家陳家泠、韓天衡、冷宏、李厚、劉堅、毛國倫、楊正新、張桂銘八人。每人四幅，共五十六幅，與五、六十年代畫作不同，這次展出的作品沒有政治題材與內容。

以前大陸來香港辦畫展，都設在北角等處，去捧場的大多是「愛國社團」或中資機構。這次在香港藝術中心，由享譽國際的香港藝倡畫廊主辦，上實公司協辦，花旗銀行、美國國際保險集團等機構贊助。這是現代中國美術第一次正式走出國門，香港中英文報紙和電視台都作了報導，讓世界看到中國藝術在改革開放中的新面貌。

期間，董建平和他長兄董建華邀全體畫家、我和妻、上實負責人，去香島路二號董家海濱別墅，設西餐款待，還請了香港政務司廖本懷和夫人毛妹作陪。廖本懷當時是港英政府僅次於港督的最高官員，毛妹是上海人，知名舞蹈家。

展覽兩週結束，大部份畫都售出，總額超過五十萬港元。金樂琦以三千五百美元買下Jimmy 的油畫「第二號」，一直掛在他的辦公室中。香港女首富龔如心向陳家泠定下一幅巨大的國畫「荷花」，迄今張掛在尖沙咀華懋廣場大堂。

王德輝、龔如心夫婦是香港著名滬籍富商，我同他們在1986年買賣高昇大廈而相識，事後與他們有過多次接觸，他們曾請我和四個副總去他們半山的家做客，他們夫婦沒子女，只養一條大狗。他們的「孤寒」在香港是出名的，請我們在家吃飯，有廚師燒菜，一個一個上，都是很普通的菜，才上了四個菜，龔如心問吃飽了嗎，大家不好意思，都說飽了飽了，她馬上叫廚房停止上菜，結果大家都沒吃飽。

我回請他們夫婦在希爾登酒店頂層最高級的西餐廳鷹巢吃夜飯，龔穿的都是大減價的「跳樓貨」，打扮得像個小女孩，梳兩根小辮子，耳上戴的是幾十元的塑膠耳環。她這種稚氣打扮，學的是日本動畫片「小甜甜」的模樣。

王德輝1983年被綁架過一次，以1100萬美元贖出。1990年又被綁，索價6000萬美元，龔如心第二天就以現款匯入對方指定的一家台灣銀行。能在最短時間內拿出大筆現金的，在香港可能只有這個膝下無後的孤寒財主「小甜甜」了。

台灣僑褔建設企業機構的黃週旋，在台灣和香港都建有陽明山莊，1990年7月龔如心帶他來見我，說一些台灣地產商，想去上海考察，要我安排，行前龔如心又向我介紹她弟弟、華懋集團董事龔仁心，同去上海。說有兩件事要托我幫忙，一是綁架王德輝的人可能躲在大陸，為了王的安全，希望大陸政府不要管，由她自己處理；二是她妹妹在上海，要申請定居香港，希望放行。我陪黃週旋一行到上海後，見了市長朱鎔基 (江澤民已當上總書記)，我找個機會把龔仁心單獨介紹給朱鎔基，龔仁心向朱市長呈上一份書面報告，朱看了一下說會研究辦理，兩個月後龔的妹子到了香港。

王德輝被綁架案始終未破，按法律，失蹤七年可被認定已經死亡。1997年4月，王德輝之父入稟法院，要求確認王德輝1986年所立王父為唯一受益人的遺囑有效。但龔如心早已將股權轉移到她名下，控制了400多億港元的物業，王父鬥不過媳婦。

王、龔夫婦愛錢如命，以積財為樂，從不作任何慈善捐獻。但在九七大限到來前，竟做起好事來，捐出700萬美元給哈佛大學，資助大陸軍方高級人員往哈佛培訓，華東水災捐了2300萬人民幣，當上大陸紅十字會副會長。如果他們早就積善積德，也許一家和睦，不至弄得家醜滿城風雨，成為香港人飯後談笑話題【註】。

【整理者註】王德輝(1934-1990)，龔如心(1937-2007)家族的財產官司紛擾了十多年，龔如心在和王廷歆對簿公堂時曾表示勝訴後將全部財產捐給中國大陸扶貧基金，但事後未履行承諾。2007年4月3日龔如心病逝，一直陪伴她的風水師陳振聰拿出龔如心的遺囑，聲稱龔已將全部遺產交給了他。龔仁心代表龔家人與陳談判，以60億和解，陳振聰堅持要獲得全部遺產，談判破裂。此後爭奪產官司打了好幾年，2010年2月香港高等法院裁定陳振聰手持的遺囑為偽造, 陳重囚十二年，龔如心全部遺產歸華懋慈善基金，法庭組成管理委員會。此後龔仁心試圖霸占巨產，最後被龔如心遺產執行人踢出華懋集團。

左起：筆者、董建平、筆者妻、陳家泠，背後陳家泠作品《荷花》陳列于華懋大廈大堂。